資治通鑒第一百五十五卷

　　梁紀(jì)十一 高祖武皇帝十一中大通三年（辛亥、531）

梁紀(jì)十一 梁武帝中大通三年（辛亥，公元531年）

　　[1]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

　　[1]春季，正月，辛巳（初十），梁武帝在南郊祭天，實行大赦。

　　[2]魏尚書右仆射鄭先護聞洛陽不守，士眾逃散，遂來奔。丙申，以先護為征北大將軍。

　　[2]北魏尚書右仆射鄭先護聽說洛陽城失守，部隊四散而逃，就前來投奔梁朝。丙申（二十五日），梁朝任命鄭先護為征北大將軍。

　　[3]二月，辛丑，上祀明堂。

　　[3]二月，辛丑（初一），梁武帝祭祀明堂。

　　[4]魏自敬宗被囚，宮室空近百日，爾朱世隆鎮(zhèn)洛陽，商旅流通，盜賊不作。世隆兄弟密議，以長廣王疏遠，又無人望，欲更立近親。儀同三司廣陵王恭，羽之子也，好學(xué)有志度，正光中領(lǐng)給事黃門侍郎，以元叉擅權(quán)，托喑病居龍華佛寺，無所交通，永安末，有白敬宗言王陽喑，將有異志，恭懼，逃于上洛山，洛州刺史執(zhí)送之，系治久之，以無狀獲免。關(guān)西大行臺郎中薛孝通說爾朱天光曰：“廣陵王，高祖猶子，夙有令望，沈晦不言，多歷年所，若奉以為主，必天人允葉。”天光與世隆等謀之，疑其實喑，使?fàn)栔鞆┎疂撏I，且脅之，恭乃曰：“天何言哉！”世隆等大喜。孝通，聰之子也。

　　[4]北魏自從孝莊帝被囚禁以后，宮室空虛已近百日。爾朱世隆鎮(zhèn)守洛陽，商人行旅流通，盜賊不敢騷擾。爾朱世隆兄弟暗中商議，認(rèn)為長廣王與皇族嫡系比較疏遠，而且又素?zé)o聲望，于是打算重新立一位嫡系近親為帝。儀同三司廣陵王元恭是元羽的兒子，好學(xué)而又有遠志，正光年間任給事黃門侍郎，因元叉專權(quán)，元恭便假托嗓子啞，住到了龍華佛寺，不再與外人交往。永安末年，有人向孝莊帝報告說廣陵王裝啞，將別有企圖。元恭很害怕，便逃到了上洛山，洛州刺史將他抓住送到了洛陽，被囚禁了很長一段時間，因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有謀反的證據(jù)，才釋放了他。關(guān)西大行臺郎中薛孝通對爾朱天光說：“廣陵王是高祖的侄子，早有好聲望，沉默不言，已經(jīng)多年，如果推奉他為帝，一定會天人和諧。”爾朱天光跟爾朱世隆等商議立元恭為帝，又懷疑他確實嗓子啞不能說話，于是便派爾朱彥伯秘密前往敦請元恭，并加以脅迫，至此，元恭才說出：“天何言哉！”四字來，爾朱世隆等人大喜過望。薛孝通是薛聰?shù)膬鹤印?/p>

　　己巳，長廣王至邙山南，世隆等為之作禪文，使泰山太守遼西竇瑗執(zhí)鞭獨入，啟長廣王曰：“天人之望，皆在廣陵，愿行堯、舜之事。”遂署禪文。廣陵王奉表三讓，然后即位，大赦，改元普泰。黃門侍郎邢子才為赦文，敘敬宗枉殺太原王榮之狀，節(jié)閔帝曰：“永安手翦強臣，非為失德，直以天未厭亂，故逢成濟之禍耳?！币蝾欁笥胰」P，自作赦文，直言：“門下：朕以寡德，運屬樂推，思與億兆，同茲大慶，肆眚之科，一依常式。帝閉口八年，至是乃言，中外欣然以為明主，望至太平。

　　己巳（二十九日），長廣王來到邙山南側(cè)，爾朱世隆等已替他作好了禪讓文告，派泰山太守遼西人竇瑗持鞭獨入帳中。竇瑗向長廣王啟奏道：“天意人心，盡歸于廣陵，希望您行堯、舜禪代之事。”于是便讓長廣王簽署了禪文。，廣陵王奉表辭讓了三次，然后才即皇帝位，實行大赦，改年號為普泰。黃門侍郎邢子才起草了赦文，文中記述了孝莊帝枉殺太原王爾朱榮的情況，節(jié)閔帝說道：“孝莊帝親手剪滅強臣，并非為失德之舉，只是由于天意還沒有厭惡禍亂，所以才重蹈成濟殺高貴鄉(xiāng)公的災(zāi)禍罷了?！币蚧仡^命左右取來筆硯，親自起草赦文，直截了當(dāng)?shù)貙懙溃骸伴T下?。弘抟怨训轮?，有幸受到眾人推舉為帝，朕愿與天下萬民，共同慶賀。大赦罪人，一依以往定式?！痹ч]口不言達八年之久，至此才說話，朝廷內(nèi)外無不欣然，認(rèn)為他是一位賢明之君，希望他能使天下太平。

　　庚午，詔以“三皇稱‘皇’，五帝稱‘帝’，三代稱‘王’，蓋遞為沖挹，自秦以來，競稱‘皇帝’，予今但稱‘帝’，亦已褒矣。”加爾朱世隆儀同三司，贈爾朱榮相國、晉王，加九錫。世隆使百官議榮配饗，司直劉季明曰：“若配世宗，于時無功；若配孝明，親害其母；若配莊帝，為臣不終。以此論之，無所可配?！笔缆∨唬骸叭陸?yīng)死！”季明曰：“下官既為議首，依禮而言崐，不合圣心，翦戮唯命！”世隆亦不之罪。以榮配高祖廟廷。又為榮立廟于首陽山，因周公舊廟而為之，以為榮功可比周公。廟成，尋為火所焚。

　　庚午（三十日），北魏節(jié)閔帝元恭下詔書道：“三皇稱‘皇’，五帝稱‘帝’，三代稱‘王’，大致是越來越謙讓，從秦朝以來，競相稱‘皇帝’，我現(xiàn)在只稱‘帝’，就已經(jīng)是很高的褒揚了?！奔臃鉅栔焓缆閮x同三司，追贈爾朱榮為相國、晉王，加九錫。爾朱世隆讓文武百官商議讓爾朱榮的神位升入皇室宗廟中配饗之事，司直劉季明說：“如果配饗宣武帝的話，爾朱榮在那朝并無功勛；如果配饗孝明帝的話，爾朱榮又曾親手殺害了孝明帝的母親胡太后；如果配孝莊帝的話，爾朱榮又為臣不終。由此看來，沒有可以配饗的?！睜栔焓缆琅卣f道：“你罪該萬死！”劉季明道：“我既然身為諫議官之首，就應(yīng)該依禮直陳意見，如有不合尊意之處，是殺是剮，任聽裁處！”爾朱世隆聽后也沒敢加罪于他。最后將爾朱榮配饗于孝文帝廟廷。又為爾朱榮在首陽山立了廟，在周公舊廟的基址上建成，以此表示爾朱榮的功績可以跟周公相比。廟建成后，不久便被一場大火焚燒掉了。

　　爾朱兆以不預(yù)廢立之謀，大怒，欲攻世隆，世隆使?fàn)栔鞆┎I之，乃止。

　　爾朱兆因沒能參預(yù)廢立皇帝的謀劃，非常惱怒，打算攻打爾朱世隆。爾朱世隆趕忙派爾朱彥伯前往爾朱兆處進行勸說，爾朱兆才按兵未發(fā)。

　　初，敬宗使安東將軍史仵龍、平北將軍陽文義各領(lǐng)兵三千守太行嶺，侍中源子恭鎮(zhèn)河內(nèi)；及爾朱兆南向，仵龍、文義帥眾先降，由是子恭之軍望風(fēng)亦潰，兆遂乘勝直入洛陽。至是，爾朱世隆論仵龍、文義之功，各封千戶侯，魏主曰：“仵龍、文義，于王有功，于國無勛。”竟不許。爾朱仲遠鎮(zhèn)滑臺，表用其下都督為西兗州刺史，先用后表，詔答曰：“已能近補，何勞遠聞！”爾朱天光之滅萬俟奴也，始獲波斯所獻師子，送洛陽，及節(jié)閔帝即位，詔曰：“禽獸囚之則違其性。”命送歸本國。使者以波斯道遠不可達，于路殺之而返，有司劾違旨，帝曰：“豈可以獸而罪人！”遂赦之。

　　當(dāng)初，北魏孝莊帝派安東將軍史仵龍、平北將軍陽文義各率三千士兵鎮(zhèn)守太行嶺，派侍中源子恭鎮(zhèn)守河內(nèi)。等到爾朱兆大軍南下之時，史仵龍、陽文義率軍先投降了爾朱兆，因此源子恭的部隊也望風(fēng)而潰，正因為這樣，爾朱兆才得以乘勝直入洛陽城。到現(xiàn)在，爾朱世隆為史仵龍、陽文義二人表功，要將他二人各封為千戶侯，節(jié)閔帝說道：“史仵龍、陽文義二人對您有功，但于國家卻無功?！苯K未答應(yīng)。爾朱仲遠鎮(zhèn)守滑臺，上表朝廷請求批準(zhǔn)其屬下的一位都督為西兗州刺史，先任用之后才上表奏聞朝廷，節(jié)閔帝下詔答復(fù)說：“既然已經(jīng)能夠就近補用了，何必還遠奏于朝廷呢！”爾朱天光滅萬俟奴之時，才得到波斯國向北魏朝廷進獻的獅子，于是派人將這頭獅子送到了洛陽城。等到節(jié)閔帝即位后，下詔道：“禽獸被囚禁則違背了它的天性?！北忝藢ⅹ{子送還給波斯國。使者因波斯國路途遙遠，難以到達，便于中途殺掉了獅子返回朝廷，有關(guān)部門彈劾使者違背了圣上旨意，節(jié)閔帝說道：“怎么可以因為一頭野獸而加罪于人呢！”于是便赦免了使者。

　　[5]魏鎮(zhèn)遠將軍清河崔祖螭等聚青州七郡之眾圍東陽，旬日之間，眾十余萬。刺史東萊王貴平帥城民固守，使太傅諮議參軍崔光伯出城慰勞，其兄光韶曰：“城民陵縱日久，眾怒甚盛，非慰諭所能解，家弟往，必不全?！辟F平強之，既出外，人射殺之。

　　[5]北魏鎮(zhèn)遠將軍清河人崔祖螭等人聚集起青州七郡之眾包圍了州治東陽，十日之內(nèi)，達十余萬人。青州刺史東萊人王貴平率東陽城中的百姓固守城池，同時派太傅諮議參軍崔光伯出城勸慰安撫崔祖螭。崔光伯的哥哥崔光韶說：“東陽城之民欺凌其屬郡百姓時日已久，屬郡之民怒氣很盛，不是靠勸慰調(diào)停所能化解的，我弟弟此次前往，一定難以生還?！钡踬F平逼崔光伯前往，崔光伯出城后，便被人射殺了。

　　[6]幽、安、營、并四州行臺劉靈助，自謂方術(shù)可以動人，又推算知爾朱氏將衰，乃起兵自稱燕王、開府儀同三司、大行臺，聲言為敬宗復(fù)仇，且妄述圖讖，云”劉氏當(dāng)王”。由是幽、瀛、滄、冀之民多從之，從之者夜舉火為號，不舉火者諸村共屠之。引兵南至博陵之安國城。

　　[6]幽、安、營、并四州行臺劉靈助，自稱其方術(shù)可以號召民眾，又推算說知道爾朱氏將要衰敗，于是便起兵叛亂，自封為燕王、開府儀同三司、大行臺，揚言要為孝莊帝報仇，而且胡編圖讖，說“劉氏當(dāng)王”。因此幽、瀛、滄崐、冀州的百姓很多前來投奔他。投奔劉靈助的人以夜間舉火把為號，不舉火把的，各村就一起把他們殺光。劉靈助率軍南下來到了博陵郡的安國城。

　　爾朱兆遣監(jiān)軍孫白鷂至冀州，托言調(diào)發(fā)民馬，欲俟高乾兄弟送馬而收之。乾等知之，與前河內(nèi)太守封隆之等合謀，潛部勒壯士，襲據(jù)信都，殺白鷂，執(zhí)刺史元嶷。乾等欲推其父翼行州事，翼曰：“和集鄉(xiāng)里，我不如封皮?！蹦朔盥≈兄菔?，為敬宗舉哀，將士皆縞素，升壇誓眾，移檄州郡，共討爾朱氏，仍受劉靈助節(jié)度。隆之，磨奴之族孫也。

　　爾朱兆派監(jiān)軍孫白鷂來到冀州，假托征調(diào)百姓的馬匹，打算等高乾兄弟送馬來的時候收捕他們。高乾等已知道孫白鷂的用意，便與前河內(nèi)太守封隆之等人合謀，暗中部署部隊，襲擊并占據(jù)了信都，殺掉了孫白鷂，抓獲了冀州刺史元嶷。高乾等想推舉高乾的父親高翼主持冀州的行政事務(wù)，高翼推辭道：“集聚鄉(xiāng)里百姓，我不如封隆之?！庇谑峭婆e封隆之代行州政，并為孝莊帝舉哀，將士們都身穿孝服，升壇誓師，向各州郡發(fā)出檄文，共同討伐爾朱氏，受劉靈助指揮。封隆之是封磨奴的族孫。

　　殷州刺史爾朱羽生將五千人襲信都，高敖曹不暇擐甲，將十余騎馳擊之，乾在城中繩下五百人，追救未及，敖曹已交兵，羽生敗走。敖曹馬稍絕世，左右無不一當(dāng)百，時人比之項籍。

　　殷州刺史爾朱羽生率五千人馬襲擊信都，高敖曹來不及披掛鎧甲，便率領(lǐng)十余人騎馬迎擊，高乾從城中用繩子吊放下來五百人，追救高敖曹沒能趕上，高敖曹已與爾朱羽生的部隊交戰(zhàn)，爾朱羽生大敗而逃。高敖曹的槊術(shù)蓋世無雙，他的部下也個個都以一當(dāng)百，當(dāng)時人稱高敖曹是項羽再生。

　　高歡屯壺關(guān)大王山，六旬，乃引兵東出，聲言討信都。信都人皆懼，高乾曰：“吾聞高晉州雄略蓋世，其志不居人下。且爾朱無道，弒君虐民，正是英雄立功之會，今日之來，必有深謀，吾當(dāng)輕馬迎之，密參意旨，諸君勿懼也?！蹦藢⑹囹T與封隆之子子繪潛謁歡于滏口，說歡曰：“爾朱酷逆，痛結(jié)人神，凡曰有知，孰不思奮！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傾心，若兵以義立，則屈強之徒不足為明公敵矣。鄙州雖小，戶口不下十萬，谷秸之稅，足濟軍資，愿公熟思其計?！鼻o氣慷慨，歡大悅，與之同帳寢。

　　高歡駐軍于壺關(guān)大王山，六十天后，才率兵東進，揚言討滅信都。信都人都很驚惶恐懼，高乾卻說道：“我聽說高歡雄才武略，蓋世無雙，他豈肯久居人下。況且爾朱兆無道，上弒君主，下虐百姓，這正是英雄立功的機會，今日高歡到信都來，肯定有更深的謀劃，我應(yīng)當(dāng)輕騎前往迎接，暗中觀察其意圖，諸位不必?fù)?dān)心害怕?！庇谑歉咔适囹T人馬與封隆之的兒子封子繪一起秘密至滏口求見高歡，高乾勸高歡說：“爾朱氏殘暴叛逆，人神共怨，凡是明白事理的人，誰不想奮起討伐！明公您平素威德卓著，天下之人傾心歸慕，您若能據(jù)道義興兵，則那些倔強之徒，均不足以跟您相抗衡。我們冀州雖然很小，但戶數(shù)卻不下十萬，賦稅足夠接濟軍資的，希望您深思熟慮?！备咔赞o慷慨激昂，高歡非常高興，當(dāng)夜與高乾同帳而臥。

　　初，河南太守趙郡李顯甫，喜豪俠，集諸李數(shù)千家于殷州西山方五六十里居之。顯甫卒，子元忠繼之。家素富，多出貸求利，元忠悉焚券免責(zé)，鄉(xiāng)人甚敬之。時盜賊蜂起，清河有五百人西戍，還，經(jīng)趙郡，以路梗，共投元忠；元忠遣奴為導(dǎo)，曰：“若逢賊，但道李元忠遣。”如言，賊皆舍避。及葛榮起，元忠?guī)涀邳h作壘以自保，坐大槲樹下，前后斬違命者凡三百人，賊至，元忠輒擊卻之。葛榮曰：“我自中山至此，連為趙李所破，何以能成大事！”乃悉眾攻圍，執(zhí)元忠以隨軍。賊平，就拜南趙郡太守，好酒無政績。

　　當(dāng)初，河南太守趙郡人李顯甫，性喜豪放行俠，集聚了數(shù)千戶李姓人家居住于殷州西山方圓五六十里的地方。李顯甫死后，他的兒子李元忠承繼了家業(yè)。李家一直很富足，過去多將錢出借他人以獲利息，李元忠將契約全部焚燒掉，免除了所有借錢人的債務(wù)，因此鄉(xiāng)親們都非常敬重他。當(dāng)時盜賊四起，清河縣有五百人西戍邊關(guān)，回來時經(jīng)過趙郡，因道路不通，便一同來投奔李元忠。李元忠派手下仆人為他們作向?qū)?，并對他們說：“如果遇上賊寇的話，只說是李元忠派來的?！边@些人按李元忠吩咐的話去說，那些賊寇果然都對他們回避、放行。等到葛榮起兵后，李元忠率宗族親黨修筑堡壘以御敵自衛(wèi)，他親自坐在大樹下，前后共斬違抗命令者達三百人，葛榮的賊軍前來騷擾時，李元忠每次都將其擊退。葛榮說道：“我從中山到這里，連連被李氏所打敗，這樣怎能崐成就我的大事！”于是出動全部軍隊圍攻李元忠所部，抓獲了李元忠，將他隨軍羈押。葛榮的叛亂被平定之后，北魏任命李元忠為南趙郡太守，李元忠在太守任上喜好飲酒，沒有做出過什么政績。

　　及爾朱兆弒敬宗，元忠棄官歸，謀舉兵討之。會高歡東出，元忠乘露車，載素箏濁酒以奉迎，歡聞其酒客，未即見之。元忠下車獨坐，酌酒擘脯食之，謂門者曰：“本言公招延俊杰，今聞國士到門，不吐哺輟洗，其人可知，還吾刺，勿通也！”門者以告，歡遽見之，引入，觴再行，元忠車上取箏鼓之，長歌慷慨，歌闋，謂歡曰：“天下形勢可見，明公猶事爾朱邪？”歡曰：“富貴皆因彼所致，安敢不盡節(jié)！”元忠曰：“非英雄也！高乾邕兄弟來未？”時乾已見歡，歡紿之曰：“從叔輩粗，何肯來！”元忠曰：“雖粗，并解事。”歡曰：“趙郡醉矣?！笔谷朔龀觥Ｔ也豢掀?，孫騰進曰：“此君天遣來，不可違也?！睔g乃復(fù)留與語，元忠慷慨流涕，歡亦悲不自勝。元忠因進策曰：“殷州小，無糧仗，不足以濟大事。若向冀州，高乾邕兄弟必為明公主人，殷州便以賜委。冀、殷既合，滄、瀛、幽、定自然弭服，唯劉誕黠胡或當(dāng)乖拒，然非明公之?dāng)??！睔g急握元忠手而謝焉。

　　等到爾朱兆弒殺了孝莊帝以后，李元忠便棄官回鄉(xiāng)，策劃興兵討伐爾朱兆。正趕上高歡出兵東進，李元忠便乘一輛敞篷車，車上載著素箏濁酒前來迎接高歡。高歡聽說李元忠是一位酒徒，便沒有立即會見他。李元忠下車后獨自坐下，倒酒撕肉，邊飲邊吃，對高歡的門衛(wèi)說：“本以為高公能招攬英雄豪杰，現(xiàn)在他既然已知道國士到了門前，卻并不像周公那樣放下飯碗、停止洗發(fā)去迎接賢士，他這個人也可想而知了，請退還我的名片，不必通報了。”門衛(wèi)報告給高歡，高歡聽后馬上接見了李元忠，引入大帳之中。兩杯酒喝過，李元忠從車上取下箏彈奏起來，長歌一曲，慷慨激昂，唱完歌，李元忠對高歡說道：“而今天下形勢已昭然可見，明公您還要為爾朱氏效力嗎？”高歡道：“我的功名富貴都得之于爾朱氏，怎敢不為爾朱氏盡節(jié)！”李元忠道：“您如此怎稱得上是英雄啊！高乾兄弟來過沒有？”當(dāng)時高乾已經(jīng)見過了高歡，但高歡卻哄騙李元忠說：“我堂叔等性格粗獷，怎肯前來見我！”李元忠道：“高乾兄弟雖性情粗獷，卻都明曉事理?！备邭g說道：“您真是喝醉了。”于是讓人將李元忠扶出去。李元忠不肯起身，孫騰向高歡進言道：“這個人乃是上天派來的，您不能違背了天意啊?！备邭g于是又留下李元忠，與他交談。李元忠陳述時事言辭慷慨，淚流滿面，高歡也不禁悲從中來。李元忠趁機向高歡獻計道：“殷州太小，缺乏糧草兵器，不能成就大事。如果前往冀州，高乾兄弟定會成為明公的東道主，傾心事公，殷州便可賜委我李元忠。這樣冀州、殷州既已聯(lián)為一體，那么滄州、瀛州、幽州、定州等自然順服了，只有劉誕這個狡猾的胡人也許會抗拒，但他遠不是明公您的對手。”高歡聽后緊緊握住李元忠的手，向他稱謝道歉。

　　歡至山東，約勒士卒，絲毫之物不聽侵犯，每過麥地，歡輒步牽馬，遠近聞之，皆稱高儀同將兵整肅，益歸心焉。

　　高歡率部隊到了太行山東面，對士兵嚴(yán)加約束，一絲一毫的東西不許侵犯。每次行軍路過麥地，高歡總是牽馬步行，遠近之人聽說之后，都稱贊高歡帶兵有方，紀(jì)律嚴(yán)明，也就更加歸心于他了。

　　歡求糧于相州刺史劉誕，誕不與；有車營租米，歡掠取之。進至信都，封隆之、高乾等開門納之。高敖曹時在外略地，聞之，以乾為婦人，遺以布裙；歡使世子澄以子孫禮見之，敖曹乃與俱來。

　　高歡向相州刺史劉誕索要糧食，劉誕沒有給，這時恰有車營租米，高歡便派兵將米搶奪過來。部隊前進至信都，封隆之、高乾等打開城門迎接高歡入城。高敖曹當(dāng)時正在外面攻城略地，聽說此事之后，認(rèn)為高乾真是婦人之見，于是送給了他一件裙子。高歡特派長子高澄執(zhí)子孫之禮往見高敖曹，高敖曹這才與高澄一起回到信都。

　　[7]癸酉，魏封長廣王曄為東海王，以青州刺史魯郡王肅為太師，淮陽王欣為太傅，爾朱世隆為太保，長孫稚為太尉，趙郡王諶為司空，徐州刺史爾朱仲遠、雍州刺史爾朱天光并為大將軍，并州刺史爾朱兆為天柱大將軍；賜高歡爵勃海王，征使入朝。長孫稚固辭太尉，乃以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爾朱兆辭天柱，曰：“此叔父所終之官，我何敢受！”固辭，不拜，尋加都督十州諸軍事，世襲并州刺史。高歡辭不就征。爾朱仲遠徙鎮(zhèn)大梁，復(fù)加兗州刺史。[7]癸酉（初三），北魏朝廷封長廣王元曄為東海王，任命青州刺史魯郡王元肅為太師，淮陽王元欣為太傅，爾朱世隆為太保，長孫稚為太尉，趙郡王元諶為司空，徐州刺史爾朱仲遠、雍州刺史爾朱天光二人并為大將軍，并州刺史爾朱兆為天柱大將軍；賜高歡爵位為勃海王、征召高歡入朝。長孫稚堅決要求辭去太尉之職，于是便任命他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爾朱兆推辭不受天柱大將軍之職，他說：“這是我叔父生前的最后官職，我怎敢接受呢！”堅決推辭，于是沒有授與爾朱兆天柱大將軍之職，不久又加封爾朱兆為都督十州諸軍事，世襲并州刺史。高歡推辭不肯應(yīng)召入朝。爾朱仲遠改鎮(zhèn)大梁，又加封為兗州刺史。

　　爾朱世隆之初為仆射也，畏爾朱榮之威嚴(yán)，深自刻厲，留心幾案，應(yīng)接賓客，有開敏之名。及榮死，無所顧憚，為尚書令，家居視事，坐符臺省，事無大小，不先白世隆，有司不敢行。使尚書郎宋游道、邢昕在其聽事東西別坐，受納辭訟，稱命施行；公為貪淫，生殺自恣；又欲收軍士之意，泛加階級，皆為將軍，無復(fù)員限，自是勛賞之官大致猥濫，人不復(fù)貴。是時，天光專制關(guān)右，兆奄有并、汾，仲遠擅命徐、兗，世隆居中用事，競為貪暴。而仲遠尤甚，所部富室大族，多誣以謀反，籍沒其婦女財物入私家，投其男子于河，如是者不可勝數(shù)。自滎陽已東，租稅悉入其軍，不送洛陽。東南州郡自牧守以下至士民，畏仲遠如豺狼。由是四方之人皆惡爾朱氏，而憚其強，莫敢違也。

　　爾朱世隆當(dāng)初作尚書仆射的時候，畏懼爾朱榮的威嚴(yán)，很謹(jǐn)慎小心，對尚書省文書也多留心處理，應(yīng)對接洽賓客，有賢明敏達之名。等到爾朱榮死后，爾朱世隆便再也沒有什么顧慮害怕了，身為尚書令，竟在家中處理公事，指揮臺省，無論事情大小，若不先稟告爾朱世隆，有關(guān)部門便不敢執(zhí)行。爾朱世隆讓尚書郎宋游道，邢昕在其大廳東西兩旁分坐，接受各種呈告訴訟文書，一切均要稱爾朱世隆之命方能執(zhí)行；爾朱世隆公然貪贓淫佚，他人生死，全由其隨意定奪；爾朱世隆還想收買軍心，對將士濫加提拔，都提為將軍，沒有員額限制，從此授勛獎賞之官，大都很雜很濫，人們不再看重官爵。這時期，爾朱天光專制關(guān)右，爾朱兆奄有并州、汾州，爾朱仲遠獨擅徐、兗二州，爾朱世隆則身居朝中，大權(quán)獨攬，四人一個更比一個貪婪、殘暴。其中尤以爾朱仲遠為最，爾朱仲遠所轄境內(nèi)的富家大族，大多被其誣為謀反，籍沒婦女財產(chǎn)入于爾朱仲遠私家，將男子投入河中，這類事情數(shù)不勝數(shù)。從滎陽以東，租稅全部充補其軍用，不向京城洛陽上交。東南各州郡自牧守以下到普通的士卒百姓，畏懼爾朱仲遠如同畏懼豺狼一般。因此四方百姓都很憎惡爾朱氏，只是由于畏懼爾朱氏的強大，不敢反抗罷了。

　　[8]己丑，魏以涇州刺史賀拔岳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陳悅為秦州刺史，并加儀同三司。

　　[8]己丑（十九日），北魏任命涇州刺史賀拔岳為岐州刺史，任命渭州刺史侯莫陳悅為秦州刺史，二人均加封儀同三司。

　　[9]魏使大都督侯淵、驃騎大將軍代人叱列延慶討劉靈助，至固城，淵畏其眾，欲引兵西入，據(jù)關(guān)拒險以待其變，延慶曰：“靈助庸人，假妖術(shù)以惑眾，大兵一臨，彼皆恃其符厭，豈肯戮力致死，與吾兵爭勝負(fù)哉！不如出營城外，詐言西歸，靈助聞之必自寬縱，然后潛軍擊之，往則成擒矣?！睖Y從之。出頓城西，聲云欲還，丙申，簡精騎一千夜發(fā)，直抵靈助壘；靈助戰(zhàn)敗，斬之，傳首洛陽。初，靈助起兵，自占勝負(fù)，曰：“三月之末，我必入定州，爾朱氏不久當(dāng)滅?！奔办`助首函入定州，果以是月之末。

　　[9]北魏派大都督侯淵、驃騎大將軍代郡人叱列延慶率軍討伐劉靈助。兵至固城，侯淵畏懼劉靈助兵力強盛，打算引兵往西入關(guān)，然后據(jù)關(guān)憑險以等待時機變化。叱列延慶對侯淵說：“劉靈助乃是庸人，假借妖術(shù)迷惑眾人，我軍一到，他的軍隊便都只想憑仗其符咒取勝，怎肯拼死廝殺，跟我軍決勝負(fù)呢！我們不如扎營城外，詐稱要領(lǐng)兵往西回去，劉靈助聽說后一定會戒備松懈，之后我們秘密出兵襲擊敵人，定能擒獲劉靈助。”侯淵采納了叱列廷慶的計策。出城駐扎于固城西面，聲言要回師。丙申（十四日），侯淵等挑選一千名精銳騎兵夜間出發(fā)，直抵劉靈助的營壘。劉靈助戰(zhàn)敗被殺，首級被送至洛陽。當(dāng)初，劉靈助起兵之時，自己曾占卜勝負(fù)，說：“三月底，我一定入定州，爾朱氏不久就要滅亡?！钡鹊絼㈧`助首級用匣子裝著送到定州的時候，果真是這月之末。[10]夏，四月，乙巳，昭明太子統(tǒng)卒。太子自加元服，上即使省錄朝政，百司進事，填委于前，太子辯析詐謬，秋毫必睹，但令改正，不加按劾，平斷法獄，多所全宥，寬和容眾，喜慍不形于色。好讀書屬文，引接才俊，賞愛無倦；出宮二十余年，不畜聲樂。每霖雨積雪，遣左右周行閭巷，視貧者賑之。天性孝謹(jǐn)，在東宮，雖燕居，坐起恒西向，或宿被召當(dāng)入，危坐達旦。及寢疾，恐貽帝憂，敕參問，輒自力手書。及卒，朝野惋愕，建康男女，奔走宮門，號泣道路。

　　[10]夏季，四月，乙巳（初六），梁朝昭明太子蕭統(tǒng)去世。昭明太子自從舉行冠禮以后，梁武帝便開始讓他處理朝政，各部門的官員前來奏事，都匯集到太子哪里。昭明太子善于辨析真?zhèn)沃囌`，對不實之處，洞察入微，但只是命有關(guān)部門改正，并不追究罪責(zé)。太子斷案公正，對犯人往往多加保全寬宥，待人寬和，能容人，喜怒不形于色。昭明太子喜歡讀書作文章，引進接待才俊之士，贊嘆愛重，毫無倦怠。太子出居?xùn)|宮二十多年，不蓄養(yǎng)樂工歌伎。每當(dāng)天降大雨或積雪不化之時，昭明太子總要派手下人巡視一番大街小巷，發(fā)現(xiàn)有窮苦之人則加以賑濟。昭明太子天性孝順，居處東宮，即便是悠閑無事之時，一起一坐，都要面朝西邊，如事先接到詔令，召他明日入宮，則正襟危坐直到天明。太子病重之后，惟恐梁武帝擔(dān)憂，每次派人送來問候的敕文，太子總是要親自寫回信奏答。等到昭明太子去世的時候，朝野上下都非常驚愕、惋惜，建康城中的男女老少，奔向?qū)m門，沿途道路哭聲不斷。

　　[11]癸丑，魏以高歡為大都督、東道大行臺、冀州刺史；又以安定王爾朱智虎為肆州刺史。

　　[11]癸丑（十四日），北魏任命高歡為大都督、東道大行臺、冀州刺史，又任命安定王爾朱智虎為肆州刺史。

　　[12]魏爾朱天光出夏州，遣將討宿勤明達，癸亥，擒明達，送洛陽，斬之。

　　[12]北魏爾朱天光出兵夏州，調(diào)兵遣將征討宿勤明達，癸亥（二十四日），擒獲了宿勤明達，將他送到洛陽后處斬。

　　[13]丙寅，魏以侍中、驃騎大將軍爾朱彥伯為司徒。

　　[13]丙寅（二十七日），北魏任命侍中、驃騎大將軍爾朱彥伯為司徒。

　　[14]魏詔有司不得復(fù)稱偽梁。

　　[14]北魏下詔命令有關(guān)部門不得再稱梁為偽梁。

　　[15]五月，丙子，魏荊州城民斬趙延，復(fù)推李琰之行州事。

　　[15]五月，丙子（初七），北魏荊州城百姓斬殺了趙延，又推舉李琰之代行州政。

　　[16]魏爾朱仲遠使都督魏僧勖等討崔祖螭于東陽，斬之。

　　[16]北魏爾朱仲遠派遣都督魏僧勖等至東陽討伐崔祖螭，將其斬殺。

　　[17]初，昭明太子葬其母丁貴嬪，遣人求墓地之吉者?；蛸T宦者俞三副求賣地，云若得錢三百萬，以百萬與之。三副密啟上，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地于上為吉?！鄙夏昀隙嗉桑疵兄Ｔ岙?，有道士云：“此地不利長子，若厭之，或可申延?！蹦藶橄烓Z及諸物埋于墓側(cè)長子位。官監(jiān)鮑邈之、魏雅初皆有寵于太子，邈之晚見疏于雅，乃密啟上云：“雅為太子厭禱?！鄙锨矙z掘，果得鵝物，大驚，將窮其事，徐勉固諫而止，但誅道士。由是太子終身慚憤，不能自明。及卒，上征其長子南徐州刺史華容公歡至建康，欲立以為嗣，銜其前事，猶豫久之，卒不立，庚寅，遣還鎮(zhèn)。

　　[17]當(dāng)初，梁昭明太子在埋葬生母丁貴嬪之時，曾派人四處求購風(fēng)水好的基地。有人向宦官俞三副行賄，求他幫助將自己的地賣與昭明太子，并說如果得到三百萬錢的話，則將其中的一百萬錢送給俞三副。俞三副于是便暗中啟奏梁武帝，說：“太子所購之地不如現(xiàn)在這塊土地對皇上您更吉祥?！蔽涞勰昙o(jì)大了，多所忌諱，便命人將這塊地買了下來。埋葬了丁貴嬪后，有個道士說：“這塊地不利于長子，但如果鎮(zhèn)一鎮(zhèn)，或許還可以寬延一下?！庇谑潜銓⑾烓Z及其他物品埋在了丁貴嬪墓側(cè)的長子之位。宮監(jiān)鮑邈之、魏雅當(dāng)初都很受昭明太子寵幸，鮑邈之后來被魏雅疏遠，于是便暗中向武帝啟奏道：“魏雅竟敢給太子詛咒祈禱?！绷何涞叟扇巳ツ沟貦z查挖掘，果然挖到了蠟鵝等物。武帝大驚，要徹底追究這件事，徐勉竭力勸諫，武帝這才作罷，只誅殺了那位道士。因為此事，太子終生慚愧憂憤，難以自明。等到太子去世后，梁武帝將太子的長子南徐州刺史華容公蕭歡召到建康，想立蕭歡為繼承人，但心中仍記恨那件崐往事，猶豫了很長時間，最終還是沒有立蕭歡為嗣。庚寅（二十一日），又打發(fā)蕭歡回到了南徐州。

　　臣光曰：君子之于正道，不可少頃離也，不可跬步失也。以昭明太子之仁孝，武帝之慈愛，一染嫌疑之跡，身以憂死，罪及后昆，求吉得兇，不可湔滌，可不戒哉！是以詭誕之士，奇邪之術(shù)，君子遠之。

　　臣司馬光曰：君子之于正道，不能稍微有所偏離，也不能有半步過失啊。以昭明太子這樣的仁孝之子，以梁武帝這樣的慈愛之君，一旦產(chǎn)生了一點嫌疑，不但太子因憂而致死，而且禍害延及后代子孫。昭明太子本為求吉反而得兇，以致無法洗刷自己的冤屈，人們能不深深引以為戒么！所以對于那些詭詐怪誕之徒，奇異邪佞之術(shù)，君子要遠遠地離開。

　　[18]丙申，立太子母弟晉安王綱為皇太子。朝野多以為不順，司議侍郎周弘正，嘗為晉安王主簿，乃奏記曰：“謙讓道廢，多歷年所。伏惟明大王殿下，天挺將圣，四海歸仁，是以皇上發(fā)德音，以大王為儲副。意者愿聞殿下抗目夷上仁之義，執(zhí)子臧大賢之節(jié)，逃玉輿而弗乘，棄萬乘如脫屣，庶改澆競之俗，以大吳國之風(fēng)。古有其人，今聞其語，能行之者，非殿下而誰！使無為之化復(fù)生于遂古，讓王之道不墜于來葉，豈不盛歟！”王不能從。弘正，舍之兄子也。

　　[18]丙申（二十七日），梁武帝立昭明太子同母弟晉安王蕭綱為皇太子。朝野之士多認(rèn)為不符合正常的順序，司議侍郎周弘正，曾做過晉安王蕭綱的主簿，他向蕭綱上書勸諫道：“謙讓之道不存，已有多年。敬告大王殿下，天意大概要使您成為圣者，四海之內(nèi)稱贊您是仁德君子，所以皇上傳下圣旨，立大王您為皇太子。我真心希望您能象目夷那樣崇尚仁義，不居皇位；象子臧那樣固辭君位，堅守臣節(jié)；躲開王輿而不乘；棄天子的尊位如棄敝屣，庶幾乎可以一改澆薄競爭之俗，使吳太伯那樣的好風(fēng)氣發(fā)揚光大。古代有這樣的人，今天還能聽到他們說過的話，但今天能夠付諸行動的，只有殿下您！使往古無為之治的風(fēng)氣再現(xiàn)于今日，令謙讓王位之舉流傳后世，豈不是件盛事么！”蕭綱沒有聽從他的勸諫。周弘正是周舍哥哥的兒子。

　　太子以侍讀東海徐為家令，兼管記，尋帶領(lǐng)直。文體輕麗，春坊盡學(xué)之，時人謂之宮體。上聞之，怒，召，欲加誚責(zé)。及見，應(yīng)對明敏，辭義可觀，意更釋然，因問經(jīng)史及釋教，商較從橫，應(yīng)對如響，上甚加嘆異，寵遇日隆。領(lǐng)軍朱異不悅，謂所親曰：“徐叟出入兩宮，漸來見逼，我須早為之所?！彼斐碎g白上曰：“年老，又愛泉石，意在一郡自養(yǎng)。”上謂真欲之，乃召，謂曰：“新安大好山水”，遂出為新安太守。

　　皇太子蕭納命侍讀東海人徐為家令，兼任管記，不久又任命他為領(lǐng)直。徐的文章詞賦，艷麗輕靡，東宮文人都模仿他的風(fēng)格，當(dāng)時人們稱之為“宮體”。梁武帝聽說之后，很惱怒，便將徐召來，打算好好譏誚責(zé)怪他一番，等到見到徐后，發(fā)現(xiàn)他應(yīng)答得很機敏，言辭富有文彩，梁武帝內(nèi)心的不快之意反而消釋了。接著又向徐問了些經(jīng)史和佛教方面的問題，徐竟縱橫比較，應(yīng)對如流，于是梁武帝對他大加稱贊，越來越寵幸他了。將軍朱異看到這種情形很不高興，對他的親信之人說：“徐近來出入兩宮，深受龐幸，對我越來越構(gòu)成威脅了，我必須早點作出安排。”于是朱異便乘機向武帝進言道：“徐年紀(jì)已大，又喜愛山水，他希望能到一個郡中任職以自養(yǎng)。”梁武帝以為徐真的想這樣，便將徐召來，對他說道：“新安郡山水景色非常優(yōu)美。”于是便將徐調(diào)出京城出任新安郡太守。

　　六月，癸丑，立華容公歡為豫章王，其弟枝江公譽為河?xùn)|王，曲阿公察為岳陽王。上以人言不息，故封歡兄弟以大郡，用慰其心。久之，鮑邈之坐誘掠人，罪不至死，太子綱追思昭明之冤，揮淚誅之。

　　六月，癸丑（十五日），梁武帝立華容公蕭歡為豫章王，立蕭歡的弟弟枝江公蕭益為河?xùn)|王，曲阿公蕭為岳陽王。梁武帝因人言不止，所以封蕭歡兄弟以大郡，想以此來安慰他們。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鮑邈之因誘騙搶人觸犯刑法，罪行并不至于判處死刑，但太子蕭綱想到昭明太子的冤屈，便揮淚將他處決了。

　　[19]魏高歡將起兵討爾朱氏，鎮(zhèn)南大將軍斛律金、軍主善無庫狄千，與歡妻弟婁昭、妻之姊夫段榮皆勸成之。歡乃詐為書，稱爾朱兆將以六鎮(zhèn)人配契胡為部曲，眾皆憂懼。又為并州符，征兵討步落稽，發(fā)萬人，將遣之。孫騰與都崐督尉景為請留五日，如此者再，歡親送之郊，雪涕執(zhí)別，眾皆號慟，聲震原野。歡乃諭之曰：“與爾俱為失鄉(xiāng)客，義同一家，不意在上征發(fā)乃爾！今直西向，已當(dāng)死，后軍期，又當(dāng)死，配國人，又當(dāng)死，奈何？”眾曰：“唯有反耳！”歡曰：“反乃急計，然當(dāng)推一人為主，誰可者？”眾共推歡，歡曰：“爾鄉(xiāng)里難制。不見葛榮乎：雖有百萬之眾，曾無法度，終自敗滅。今以吾為主，當(dāng)與前異，毋得陵漢人，犯軍令，生死任吾則可；不然，不能為天下笑?！北娊灶D顙曰：“死生唯命！”歡乃椎牛饗士，庚申，起兵于信都，亦未敢顯言叛爾朱氏也。

　　[19]北魏高歡將起兵征討爾朱氏，鎮(zhèn)南大將軍斛律金、軍主善無庫狄千與高歡的妻弟婁昭、高歡妻子的姐夫段榮等都力勸高歡起兵。高歡于是假借爾朱兆的名義寫了一封假信，對士兵們說爾朱兆要把六鎮(zhèn)之人配給契胡為部曲，大家聽后都很憂慮恐懼。高歡又偽造了一張并州的符令，要征調(diào)高歡軍討伐步落稽。高歡派了一萬人馬，正要出發(fā)，孫騰與都督尉景為六鎮(zhèn)人向高歡請求停留五天，這樣停留了兩次。高歡親自將這支隊伍送到郊外，流著眼淚與將士們告別，將士們都失聲痛哭，聲震原野。高歡于是又撫慰告誡將士們道：“我與你們大家都是失去了故鄉(xiāng)之人，情義如同一家人，沒想到上面如此征調(diào)我們！今若西向并、汾討伐步落稽，已經(jīng)應(yīng)當(dāng)死了，延誤軍期，又該當(dāng)處死，配屬契胡，還是要死，我們該如何是好？”眾人齊聲說道：“只有造反了！”高歡道：“造反乃迫不得已之計，但應(yīng)推舉一人為首領(lǐng)，誰能擔(dān)當(dāng)呢？”眾人共推高歡為首領(lǐng)，高歡說道：“你們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難以控制。不見當(dāng)初葛榮么，雖然擁有百萬大軍，但卻全無法令制度，終究還是敗亡了?，F(xiàn)在既然大家推舉我為首領(lǐng)，就應(yīng)該跟以前有所不同，不能凌辱漢人，違犯軍紀(jì)，生死任我指揮調(diào)度才行；否則，就會被天下人恥笑。”眾人都點頭說：“我們不論生死都聽您號令！”高歡于是殺牛犒饗將士，庚申（二十二日），高歡在信都起兵，但尚未敢公開聲言反叛爾朱氏。

　　會李元忠舉兵逼殷州，歡令高乾帥眾救之。乾輕騎入見爾朱羽生，與指畫軍計，羽生與乾俱出，因擒斬之，持羽生首謁歡。歡撫膺曰：“今日反決矣！”乃以元忠為殷州刺史，鎮(zhèn)廣阿。歡于是抗表罪狀爾朱氏，爾朱世隆匿之不通。

　　正值李元忠發(fā)兵逼近殷州，高歡命高乾率軍前往援救殷州。高乾輕騎入城會見爾朱羽生，與爾朱羽生一起商議軍事計劃，爾朱羽生跟高乾一起出城，高乾趁機捕獲并斬殺了爾朱羽生，帶著爾朱羽生的人頭前來拜見高歡。高歡摸著胸口說：“今日只好決計造反了！”遂任命李元忠為殷州刺史，鎮(zhèn)守廣阿。高歡于是上表朝廷歷舉爾朱氏的罪狀，爾朱世隆將此表私藏扣押，沒有上報皇帝。

　　[20]魏楊播及弟椿、津皆有名德。播剛毅，椿、津謙恭，家世孝友，緦服同爨，男女百口，人無間言。椿、津皆至三公，一門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敬宗之誅爾朱榮也，播子侃預(yù)其謀；城陽王徽、李，皆其姻戚也。爾朱兆入洛，侃逃歸華陰，爾朱天光使侃婦父韋義遠招之，與盟，許貰其罪。侃曰：“彼雖食言，死者不過一人，猶冀全百口?！蹦顺鰬?yīng)之，天光殺之。時椿致仕，與其子昱在華陰，椿弟冀州刺史順、司空津、順子?xùn)|雍州刺史辨、正平太守仲宣皆在洛。秋，七月，爾朱世隆誣奏楊氏謀反，請收治之，魏主不許；世隆苦請，帝不得已，命有司檢按以聞。壬申夜，世隆遣兵圍津第。天光亦遣兵掩椿家于華陰，東西之族無少長皆殺之，籍沒其家。世隆奏云：“楊氏實反，與收兵相拒，已皆格殺?！钡弁飷澗弥谎远眩奥勚?，無不痛憤。津子逸為光州刺史，爾朱仲遠遣使就殺之。唯津子于被收時適出在外，逃匿，獲免，往見高歡于信都，泣訴家禍，因為言討爾朱氏之策，歡甚重之，即署行臺郎中。

　　[20]北魏的楊播與其弟楊椿、楊津都素有聲望、品德。楊播性情剛毅，楊椿、楊津則性格謙恭。楊家世代孝悌，緦服以內(nèi)的親屬同灶而食，全家男女上百口，沒有異言。楊椿、楊津官位皆至三公，楊家一門出了七位郡太守，三十二位州刺史。孝莊帝誅殺爾朱榮的時候，楊播的兒子楊侃參預(yù)了謀劃；城陽王元徵、李，都是楊家的姻親。爾朱兆攻入洛陽后，楊侃逃回了華陰故里，爾朱天光派楊侃的岳父韋義遠召請楊侃，要與他盟誓，并答應(yīng)赦免楊侃的罪行。楊侃說道：“爾朱天光即使食言，死者也不過只我一人，還希望保全一家百口?！庇谑蔷统鰜泶饝?yīng)了，果然被爾朱天光所殺。當(dāng)時楊椿已退休，跟他兒子楊崐昱正在華陰，楊椿的弟弟冀州刺史楊順、司空楊津、楊順的兒子?xùn)|雍州刺史楊辨、正平太守楊仲宣都在洛陽。秋季，七月，爾朱世隆誣奏楊氏家族謀反，請朝廷收捕楊氏家族治罪，北魏國主節(jié)閔帝沒有同意。爾朱世隆苦苦奏表，節(jié)閔帝不得已，只好命令有關(guān)部門審查上報。壬申（初四），這一天深夜，爾朱世隆派兵包圍了楊津的府第，與此同時，爾朱天光也派兵至華陰逮了楊椿一家。這樣楊家東西兩支不分老少一并被殺得精光，家財籍沒入官。爾朱世隆上奏節(jié)閔帝：“楊氏確實想反叛，竟敢抗拒前往收捕的官軍，現(xiàn)已全部殺掉?！惫?jié)閔帝惋嘆良久，什么話也沒說，朝廷內(nèi)外聞聽此事，無不痛惜、憤怒。楊津的兒子楊逸為光州刺史，爾朱仲遠派人到光州斬殺了楊逸。只有楊津的兒子楊在全家被收捕遭殺戮時候恰巧外出不在家中，逃走藏匿起來，才得以幸免。楊于是前往信都見高歡，流著眼淚向高歡訴說了自己家所遭的災(zāi)禍，并趁機為高歡討伐爾朱氏出謀劃策，高歡很器重楊，便任命他為行臺郎中。

　　[21]乙亥，上臨軒策拜太子，大赦。

　　[21]乙亥（初七），梁武帝上殿策封太子，實行大赦。

　　[22]丙戌，魏司徒爾朱彥伯以旱遜位，戊子，以彥伯為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彥伯于兄弟中差無過惡。爾朱世隆固讓太保，魏主特置儀同三司之官，位次上公之下，庚寅，以世隆為之。斛斯椿譖朱瑞于世隆，世隆殺之。

　　[22]丙戌（十八日），北魏司徒爾朱彥伯因旱災(zāi)辭去司徒之職，戊子（二十日），任命爾朱彥伯為侍中，開府儀同三司。爾朱彥伯在爾朱氏弟兄中沒有什么過錯罪惡。爾朱世隆堅決推辭太保之職，于是節(jié)閔帝特意設(shè)置儀同三司之官，地位在上公之下，庚寅（二十二日），任命爾朱世隆為儀同三司。斛斯椿向爾朱世隆誣告朱瑞謀反，爾朱世隆殺了朱瑞。

　　[23]庚寅，詔：“凡宗戚有服屬者，并可賜湯沐，食鄉(xiāng)亭侯，隨遠近為差。”

　　[23]庚寅（二十二日），梁武帝下詔：“凡皇宗外戚有緦麻以上服屬關(guān)系的婦女，都可以賞賜湯沐邑，男的封鄉(xiāng)侯或亭侯，按服屬關(guān)系的遠近為等差。”

　　[24]壬辰，以吏部尚書何敬容為尚書右仆射。敬容，昌之子也。

　　[24]壬辰（二十四日），梁武帝任命吏部尚書何敬容為尚書右仆射。何敬容是何昌的兒子。

　　[25]魏爾朱仲遠、度律等聞高歡起兵，恃其強，不以為慮，獨爾朱世隆憂之。爾朱兆將步騎二萬出井陘，趣殷州，李元忠棄城奔信都。八月，丙午，爾朱仲遠、度律將兵討高歡。九月，己卯，魏以仲遠為太宰，庚辰，以爾朱天光為大司馬。

　　[25]北魏爾朱仲遠、爾朱度律等聽說高歡起兵反叛后，仍自恃力量強盛，并沒有太擔(dān)心憂慮這件事，只有爾朱世隆對高歡起兵之事感到非常擔(dān)心憂慮。爾朱兆率步兵和騎兵二萬人馬從井陘出發(fā)，直撲殷州，李元忠棄城逃奔信都。八月，丙午（初九），爾朱仲遠、爾朱度律等率兵討伐高歡。九月，己卯（十二日），北魏朝廷任命爾朱仲遠為太宰，庚辰（十三日），又任命爾朱天光為大司馬。

　　[26]癸巳，魏主追尊父廣陵惠王為先帝，母王氏為先太妃，封弟永業(yè)為高密王，子恕為勃海王。

　　[26]癸巳（二十六日），北魏國主元恭追尊其父廣陵惠王元羽為先帝，追尊其母王氏為先太妃，加封弟弟元永業(yè)為高密王，兒子元恕為勃海王。

　　[27]冬，十月，己酉，上幸同泰寺，升法坐，講《涅經(jīng)》，七日而罷。

　　[27]冬季，十月，己酉（十三日），梁武帝臨幸同泰寺，登法座，向眾人宣講《涅經(jīng)》，持續(xù)了七天才結(jié)束。

　　[28]樂山侯正則，先有罪徙郁林，招誘亡命，欲攻番禺，廣州刺史元仲景討斬之。正則，正德之弟也。

　　[28]梁朝樂山侯蕭正則，過去由于犯罪，被流放到了郁林，在郁林招納亡命之徒，想攻打番禺。廣州刺史元仲景討伐蕭正則，殺掉了他。蕭正則是蕭正德的弟弟。

　　[29]孫騰說高歡曰：“今朝廷隔絕，號令無所稟，不權(quán)有所立，則眾將沮散?！睔g疑之，騰再三固請，乃立勃海太守元朗為帝。朗，融之子也。壬寅，朗即位于信都城西，改元中興。以歡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崐、錄尚書事、大行臺，高乾為侍中、司空，高敖曹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孫騰為尚書左仆射，河北行臺魏蘭根為右仆射。

　　[29]孫騰勸說高歡道：“現(xiàn)在我們與朝廷隔絕不通，號令無所稟受，如果不權(quán)且立一位皇帝的話，軍隊就會沒有斗志而瓦解潰散?！备邭g對此仍猶疑不定，在孫騰的一再請求下，高歡這才立勃海太守元朗為皇帝。元朗是元融的兒子。壬寅（初六），元朗在信都城西即皇帝位，改年號為中興。任命高歡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事、大行臺，高乾為侍中、司空，高敖曹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孫騰為尚書左仆射，河北行臺魏蘭根為右仆射。

　　己酉，爾朱仲遠、度律與驃騎大將軍斛斯椿、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賀拔騰、車騎大將軍賈顯智軍于陽平。顯智名智，以字行，顯度之弟也。爾朱兆出井陘，軍于廣阿，眾號十萬。高歡縱反間，云“世隆兄弟謀殺兆”，復(fù)云“兆與歡同謀殺仲遠等”，由是迭相猜貳，徘徊不進。仲遠等屢使斛斯椿、賀拔勝往諭兆，兆帥輕騎三百來就仲遠，同坐幕下，意色不平，手舞馬鞭，長嘯凝望，疑仲遠等有變，遂趨出，馳還。仲遠遣椿、勝等追，曉說之，當(dāng)執(zhí)椿、勝還營，仲遠、度律大懼，引兵南遁。兆數(shù)勝罪，將斬之，曰：“爾殺衛(wèi)可孤，罪一也。天柱薨，爾不與世隆等俱來，而東征仲遠，罪二也。我欲殺爾久矣，今復(fù)何言？”勝曰：“可孤為國巨患，勝父子誅之，其功不小，反以為罪乎？天柱被戮，以君誅臣，勝寧負(fù)王，不負(fù)朝廷。今日之事，生死在王。但寇賊密邇，骨肉構(gòu)隙，自古及今，未有如是而不亡者。勝不憚死，恐王失策”。兆乃舍之。

　　己酉（十三日），爾朱仲遠，爾朱度律與驃騎大將軍斛斯椿，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賀拔勝，車騎大將軍賈顯智等率軍駐扎于陽平縣。賈顯智名字叫賈智，通常以字相稱，他是賈顯度的弟弟。爾朱兆率軍出兵井陘，駐扎于廣阿，號稱有十萬人馬。高歡施反間計，說“爾朱世隆兄弟要謀殺爾朱兆”，又說“爾朱兆與高歡共同謀劃要殺掉爾朱仲遠等人”，于是爾朱氏兄弟相互猜疑，均徘徊不進。爾朱仲遠等多次派斛斯椿、賀拔勝前往爾朱兆處調(diào)停，爾朱兆率三百名輕騎來到爾朱仲遠處，與爾朱仲遠同坐大帳下。爾朱兆臉色有不平之氣，手中揮舞著馬鞭，長嘯凝望遠方。他懷疑爾朱仲遠等人有變化，于是便趕快離開大帳出來，上馬飛馳，回到自己的營地。爾朱仲遠派斛斯椿、賀拔勝等人追趕爾朱兆，對他進行勸說，爾朱兆卻將斛斯椿、賀拔勝抓了起來帶回營中。爾朱仲遠、爾朱度律聞知后非?？謶?，趕忙率軍南逃。爾朱兆歷數(shù)賀拔勝罪狀，要將他處斬，說道：“你殺了衛(wèi)可孤，這是第一條罪狀。天柱大將軍被殺后，你不和爾朱世隆等人一起前來，卻東征爾朱仲遠，這是第二條罪狀。我早就想殺你了，今天你還有什么話說？”賀拔勝說道：“衛(wèi)可孤是國家的大禍患，我賀拔勝父子將其誅殺，功勞巨大，難道反而算作罪狀么？天柱大將軍被殺，是君殺臣，我賀拔勝寧肯有負(fù)于大王，也不能負(fù)于朝廷。今天之事，我是活是死全在于大王您。只是賊寇越來越近，而兄弟骨肉之間卻離心離德，從古至今，沒有象這樣而不滅亡的。我賀拔勝并不怕死，恐怕大王您這樣做是失策的?！睜栔煺茁犃酥蟊惴帕速R拔勝。

　　高歡將與兆戰(zhàn)，而畏其眾強，以問親信都督段韶，韶曰：“所謂眾者，得眾人之死；所謂強者，得天下之心。爾朱氏上弒天子。中屠公卿，下暴百姓，王以順討逆，如湯沃雪，何眾強之有！”歡曰：“雖然，吾以小敵大，恐無天命不能濟也。”韶曰：“韶聞‘小能敵大，小道大淫?！侍鞜o親，惟德是輔?！癄栔焓贤鈦y天下，內(nèi)失英雄心，智者不為謀，勇者不為斗，人心已去，天意安有不從者哉！”韶，榮之子也。辛亥，歡大破兆于廣阿，俘其甲卒五千余人。

　　高歡將與爾朱兆交戰(zhàn)，但卻畏懼爾朱兆軍隊強大，于是便問計于親信都督段韶，段韶說：“所謂軍隊多，乃是得到眾人的拼死效力；所謂強大，乃是得到天下的人心。爾朱氏上弒天子，中間屠殺公卿百官，對下凌殘百姓，大王您以順討逆，就如同以開水澆雪，爾朱氏有什么軍隊眾多而又強大可言！”高歡說道：“雖然如此，我們以弱小的兵力對付強大的敵人，如果得不到上天保佑，恐怕不能成功?！倍紊卣f：“我聽說‘弱小的一方能夠打敗強大的一方，因為弱小的一方是正義的，而強大的一方是不正義的?！疫€聽說‘上天對任何人并無特別偏愛，只輔佐保佑有德之人?！F(xiàn)在爾朱氏外亂天下，內(nèi)失英雄之崐心，有智之人不為其出謀劃策，勇武之人不為其拼死戰(zhàn)斗，他已失去民心，天意怎會不順從于您呢！”段韶是段榮的兒子。辛亥（十五日），高歡在廣阿大破爾朱兆，俘獲敵軍五千余人。

　　[30]十一月，乙未，上幸同泰寺，講《般若經(jīng)》，七日而罷。

　　[30]十一月，乙未（二十九日），梁武帝臨幸同泰寺，向僧眾宣講《般若經(jīng)》，持續(xù)了七天才結(jié)束。

　　[31]庚辰，魏高歡引兵攻鄴，相州刺史劉誕嬰城固守。

　　[31]庚辰（十四日），北魏高歡率軍攻打鄴城，相州刺史劉誕據(jù)城固守。

　　[32]是歲，魏南兗州城民王乞得劫刺史劉世明，舉州來降。世明，芳之族子也。上以侍中元樹為鎮(zhèn)北將軍、都督北討諸軍事，鎮(zhèn)譙城。以世明為征西大將軍、郢州刺史，加儀同三司。世明不受，固請北歸，上許之。世明至洛陽，奉送所持節(jié)，歸鄉(xiāng)里，不仕而卒。

　　[32]這一年，北魏南兗州城百姓王乞得劫持南兗州刺史劉世明，率全州前來投降梁朝。劉世明是劉芳的同族兄弟之子。梁武帝任命侍中元樹為鎮(zhèn)北將軍、都督北討諸軍事，鎮(zhèn)守譙城。又任命劉世明為征西大將軍、郢州刺史，加封儀同三司。劉世明不接受，堅決請求回到北朝，梁武帝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劉世明到了洛陽后，向朝廷奉還了隨身帶著的符節(jié)，回到家鄉(xiāng)，不再做官，直到去世。

　　四年（壬子、532）

四年（壬子，公元532年）

　　[1]春，正月，丙寅，以南平王偉為大司馬，元法僧為太尉，袁昂為司空。

　　[1]春季，正月，丙寅（初一），梁武帝任命南平王蕭偉為大司馬，任命元法僧為太尉，袁昂為司空。

　　[2]立西豐侯正德為臨賀王。正德自結(jié)于朱異，上既封昭明諸子，異言正德失職，故王之。

　　[2]梁武帝立西豐侯蕭正德為臨賀王。蕭正德結(jié)納朱異，武帝即已加封了昭明太子等幾個兒子，朱異便進言說蕭正爵位太低，所以梁武帝便將蕭正德封為王。

　　[3]以太子右衛(wèi)率薛法護為司州牧，衛(wèi)送魏王悅?cè)肼濉?/p>

　　[3]梁武帝任命太子右衛(wèi)率薛法護為司州牧，派他護送魏王元悅到洛陽。

　　[4]庚午，立太子綱之長子大器為宣城王。

　　[4]庚午（初五），梁武帝立太子蕭綱的長子蕭大器為宣城王。

　　[5]魏高歡攻鄴，為地道，施柱而焚之，城陷入地。壬午，拔鄴，擒劉誕，以楊為行臺右丞。時軍國多事，文檄教令，皆出于及開府諮議參軍崔。，逞之五世孫也。

　　[5]北魏高歡攻打鄴城，挖好地道，將支撐地道頂部的柱子點火燒掉，于是城墻坍塌，陷入地中。壬午（十七日），攻下了鄴城，擒獲了劉誕，高歡任命楊為行臺右丞。當(dāng)時很多軍國大事，文告檄文命令等，都出自楊和開府諮義參軍崔之手。崔是崔逞的五世孫。

　　[6]二月，以太尉元法僧為東魏王，欲遣還北，兗州刺史羊侃為軍司馬，與法僧偕行。

　　[6]二月，梁武帝任命太尉元法僧為東魏王，想讓他回到北朝，兗州刺史羊侃為軍司馬，與元法僧同行。

　　[7]揚州刺史邵陵王綸遣人就市賒買錦彩絲布數(shù)百匹，市人皆閉邸店不出；少府丞何智通依事啟聞。綸被責(zé)還弟，乃遣防閣戴子高等以槊刺智通于都巷，刃出于背。智通識子高，取其血以指畫車壁為“邵陵”字，乃絕，由是事覺。庚戌，綸坐免為庶人，鎖之于弟，經(jīng)二旬，乃脫鎖，頃之復(fù)封爵。

　　[7]揚州刺史邵陵王蕭綸派人到市場上賒購錦彩絲布幾百匹，商人們都閉店不出；少府丞何智通將此事報告了朝廷。結(jié)果蕭綸被責(zé)令回到府第，于是蕭綸便派防閣戴子高等人在京城的一條巷子中用槊刺殺何智通，槊刃從背部刺出。何智通認(rèn)識戴子高，他用手指蘸著身上的血在車壁上寫下了“邵陵”二字之后才死去，因此這件事才被人發(fā)覺。庚戌（十五日），蕭綸因犯罪被黜為平民，將他鎖禁于府第之中，過了二十天，才去掉鎖，很快又恢復(fù)了封爵。

　　[8]辛亥，魏安定王追謚敬宗曰武懷皇帝，甲子，以高歡為丞相、柱國大將軍、太師；三月，丙寅，以高澄為驃騎大將軍。丁丑，安定王帥百官入居于鄴。[8]辛亥（十六日），北魏安定王元朗追謚孝莊帝為武懷皇帝。甲子（二十九日），任命高歡為丞相、柱國大將軍、太師。三月丙寅（初二），任命高澄為驃騎大將軍。丁丑（十三日），安定王率文武百官入居鄴城。

　　爾朱兆與爾朱世隆等互相猜阻，世隆卑辭厚禮諭兆，欲使之赴洛，唯其所欲，又請節(jié)閔帝納兆女為后；兆乃悅，并與天光、度律更立誓約，復(fù)相親睦。

　　爾朱兆與爾朱世隆等人彼此相互猜疑、牽制，爾朱世隆低聲下氣，派人帶著厚禮對爾朱兆進行調(diào)停、勸解，想讓爾朱兆到洛陽，一切都由他。爾朱世隆又請節(jié)閔帝納爾朱兆的女兒為皇后。爾朱兆這才高興起來，并且和爾朱天光、爾朱度律等人又立下了誓約，重新互相親睦。

　　斛斯椿陰謂賀拔勝曰：“天下皆怨毒爾朱，而吾等為之用，亡無日矣，不如圖之?！眲僭唬骸疤旃馀c兆各據(jù)一方，欲盡去之甚難，去之不盡，必為后患，奈何？”椿曰：“此易致耳?！蹦苏f世隆追天光等赴洛，共討高歡。世隆屢征天光，天光不至，使椿自往邀之，曰：“高歡作亂，非王不能定，豈可坐視宗族夷滅邪！”天光不得已，將東出，問策于雍州刺史賀拔岳，岳問：“王家跨據(jù)三方，士馬殷盛，高歡烏合之眾，豈能為敵！但能同心戮力，往無不捷。若骨肉相疑，則圖存之不暇，安能制人！如下官所見，莫若且鎮(zhèn)關(guān)中以固根本，分遣銳師與眾軍合勢，進可以克敵，退可以自全?！碧旃獠粡?。閏月，壬寅，天光自長安，兆自晉陽，度律自洛陽，仲遠自東郡皆會于鄴，眾號二十萬，夾洹水而軍，節(jié)閔帝以長孫稚為大行臺，總督之。

　　斛斯椿私下里對賀拔勝說：“如今天下之人都痛恨爾朱氏，而我們卻還在為他們賣命，滅亡之日不遠了，不如想辦法對付爾朱氏?！辟R拔勝說道：“爾朱天光與爾朱兆各自占據(jù)一方，要想全部除掉他們很難，如果不能全部除掉他們，一定會成為后患，怎么辦呢？”斛斯椿道：“這容易做到?！庇谑酋勾槐銊裾f爾朱世隆督促爾朱天光等人到洛陽來，共同討伐高歡。爾朱世隆多次征召爾朱天光，爾朱天光卻不來，于是爾朱世隆便派斛斯椿親自前往邀請爾朱天光。斛斯椿對爾朱天光說道：“高歡發(fā)動叛亂，只有大王您才能平定，您怎么能夠坐視自己宗族遭受夷滅而不顧呢！”爾朱天光不得已，將要率軍向東出發(fā)，問計于雍州刺史賀拔岳，賀拔岳說道：“大王您一家雄據(jù)三方，兵馬強盛，高歡乃一群烏合之眾，怎能與您對抗！只要能夠同心協(xié)力，大王您將無往而不勝。如果兄弟之間相互疑猜，那么連存身自保尚且來不及，又怎能制服敵人呢！照我看來，您不如暫且鎮(zhèn)守關(guān)中地區(qū)以穩(wěn)固住自己的根本，然后分路派遣精銳部隊與其他眾人的部隊聯(lián)合，這樣的話，進可以戰(zhàn)勝敵人，退可以保全自己?！睜栔焯旃鉀]有采納賀拔岳的建議。閏月，壬寅（初九），爾朱天光從長安出發(fā)，爾朱兆從晉陽出發(fā)，爾朱度律從洛陽出發(fā)，爾朱仲遠從東郡出發(fā)，幾路人馬都會聚于鄴城，軍隊號稱二十萬，沿洹水兩岸駐扎下來。節(jié)閔帝任命長孫稚為大行臺，總督各路大軍。

　　高歡令吏部尚書封隆之守鄴，癸丑，出頓紫陌，大都督高敖曹將鄉(xiāng)里部曲王桃湯等三千人以從。歡曰：“高都督所將皆漢兵，恐不足集事，欲割鮮卑兵千余人相雜用之，何如？”敖曹曰：“敖曹所將，練習(xí)已久，前后格斗，不減鮮卑。今若雜之，情不相洽，勝則爭功，退則推罪，不煩更配也。”

　　高歡命吏部尚書封隆之鎮(zhèn)守鄴城，癸丑（二十日），高歡率軍出鄴城駐扎于紫陌，大都督高敖曹率領(lǐng)鄉(xiāng)里部曲王桃湯等三千人跟隨。高歡對高敖曹說道：“高都督所統(tǒng)率的都是漢兵，恐怕不足以成事，我打算撥給你一千多鮮卑兵，跟漢兵混雜在一起使用，你看怎么樣？”高敖曹說：“我所率領(lǐng)的部隊，已訓(xùn)練了很長時間，前后幾次作戰(zhàn)，并不比鮮卑兵弱。現(xiàn)在如果混雜起來，彼此情感會不融洽，打了勝仗都要爭功，打了敗仗便會互相推罪于對方，所以不必混雜在一起?！?/p>

　　庚申，爾朱兆帥輕騎三千夜襲鄴城，叩西門，不克而退。壬戌，歡將戰(zhàn)馬不滿二千，步兵不滿三萬，眾寡不敵，乃于韓陵為圓陳，連系牛驢以塞歸道，于是將士皆有死志。兆望見歡，遙責(zé)歡以叛己，歡曰：“本所以戮力者，其輔帝室。今天子何在？”兆曰：“永安枉害天柱，我報仇耳。”歡曰：“我昔聞天柱計，汝在戶前立，豈得言不反邪！且以君殺臣，何報之有！今日義絕矣。”遂戰(zhàn)。歡將中軍，高敖曹將左軍，歡從父親岳將右軍。歡戰(zhàn)不利，兆等乘之，岳以五百騎沖其前，別將斛律敦收散卒躡其后，敖曹以千騎自栗園出橫擊之，兆等大敗，賀拔勝與徐州刺史杜德于陳降歡。兆對慕容紹宗撫膺曰：“不用崐公言，以至于此！”欲輕騎西走，紹宗反旗鳴角，收散卒成軍而去。兆還晉陽，仲遠奔東郡。爾朱彥伯聞度律等敗，欲自將兵守河橋，世隆不從。

　　庚申（二十七日），爾朱兆率三千輕騎夜襲鄴城，攻打西門，未能成功，敗退下來。壬戌（二十九日），高歡率不滿二千的騎兵和不滿三萬的步兵，因與敵人眾寡懸殊，于是便在韓陵布成了一個圓陣，將牛驢等牲畜用繩索連系起來堵塞了歸路，于是將士們個個都有拼死戰(zhàn)斗的意志。爾朱兆望見高歡，遠遠地責(zé)罵他背叛自己，高歡道：“我原來與你同心協(xié)力，是為了共同輔佐皇帝，現(xiàn)在皇帝何在？”爾朱兆說道：“孝莊帝冤殺天柱大將軍，我是為了報仇罷了?！备邭g道：“我過去聽說了天柱大將軍的陰謀，你當(dāng)時就在門前站著，怎能說不是反叛呢！況且君殺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你又有什么仇可報的？你我今日一切情義都斷絕了?！庇谑莾绍姳愦髴?zhàn)起來。高歡統(tǒng)帥中軍，高敖曹統(tǒng)帥左軍，高歡的堂弟高岳統(tǒng)帥右軍。高歡的部隊作戰(zhàn)不利，爾朱兆等乘機進攻高軍。高岳率五百名騎兵從正面沖擊爾朱兆軍，別將斛律敦將失散了的士卒聚集起來從后面打擊爾朱兆軍，高敖曹則率一千騎兵從栗園出發(fā)橫擊爾朱兆。爾朱兆等大敗，賀拔勝和徐州刺史杜德于陣前投降了高歡。爾朱兆摸著胸口對慕容紹宗說道：“沒有采納您的建議，才到了這個地步！”爾朱兆想率輕騎向西逃奔晉陽，慕容紹宗調(diào)轉(zhuǎn)大旗，吹響號角，把逃散的士兵收聚成一支部隊帶著他們逃跑了。爾朱兆逃回晉陽，爾朱仲遠逃奔東郡。爾朱彥伯聞知爾朱度律等戰(zhàn)敗，打算親自率軍鎮(zhèn)守河橋，爾朱世隆不同意。

　　度律、天光將之洛陽，大都督斛斯椿謂都督賈顯度、賈顯智曰：“今不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