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紅鴿舍客棧
國王十分急于親臨敵軍陣前,況且同仇敵愾討伐白金漢,他比紅衣主教更名正言順,所以一到軍營,便欲籌劃一切軍事部署,首先驅逐雷島英軍,然后加緊圍剿拉羅舍爾;然而事與愿違,巴松皮坡爾和舍恩貝爾兩位先生因對付昂古萊姆公爵發生內訌,使國王的戰略部署受到了延誤。
巴松皮埃爾和舍恩貝爾兩位先生都是法國元帥,他們都要求秉承國王指令,掌握軍隊指揮大權;而紅衣主教生怕巴松皮埃爾內心仍皈依胡格諾派,對英軍和他的同教弟兄拉羅舍爾人心慈手軟,便轉而推舉昂古萊姆公爵,并慫恿國王,先命昂古萊姆為攝政官。但他又怕巴松皮埃爾和舍恩貝爾渙散軍心,結果又不得不讓三人各自分掌兵權:巴松皮埃爾負責從拉勒到東皮埃爾的城北營地;昂古萊姆公爵扼守從東皮埃爾直至佩里涅的東部營地;舍恩貝爾掌管從佩里涅到昂古丹的城南營地。
國王御弟行轅扎在東皮埃爾。
國王的行轅時而在埃特雷,時而在雅里。
最后,紅衣主教的行轅則設在石橋屯的沙丘之上,營房簡陋,毫無設防。
如此安排,就形成了國王御弟監視著巴松皮埃爾;國王監視著昂古萊姆公爵;紅衣主教則監視著舍恩貝爾。
布署完畢,各方立即籌劃驅逐雷島英軍。
形勢非常有利: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只有充分給養,才能兵強馬壯;而此時,英軍只吃咸肉和粗劣的餅干度日,故營房里病號猛增;加之一年中的這個時節,大洋沿岸正值風浪險惡,每日必有帆檣折摧,從埃吉翁岬到溝壕,每逢海潮消退,海灘上各種船舶的殘骸比比皆是;致使國王部下都囿于營內,可見因出于執拗才固守雷島的白金漢,他遲早會拔營撤退的。
但是,圖瓦拉斯先生傳話說,敵營中正在醞釀一場新的攻勢,于是國王決定應該了斷一切,為一場決戰下了必需執行的命令。
我們的意向不是撰寫一篇圍城日記,而只是轉述與我們敘述的歷史有關的事件,我們將用兩句話概括戰局:軍事行動的成功使國王感到巨大震驚,使紅衣主教先生感到莫大光榮。英國軍隊節節敗退,在遭遇戰中處處挨打,在經過盧瓦克斯島時全軍覆沒,不得不登船逃跑,在戰場上丟下兩千人員,其中五名上校,三名中校,二百五十名上尉,以及二十名宮內上等待從;還留下四門大炮,六十面軍旗,這些軍旗后來被克洛德·圣西蒙帶回巴黎,氣度恢宏地被懸掛在巴黎圣母院的拱門之上。
軍營里唱起了一陣陣感恩贊美詩,那歌聲從營房傳到全法國。
紅衣主教一直穩坐繼續圍城的主帥交椅,至少在暫時,絲毫不用擔心來自英軍的威脅。
但是,我們剛剛說過,休息只是暫時的。
白金漢公爵的特使被捕后,人們獲悉,神圣羅馬帝國,西班牙,英國和洛林邦結成了聯盟。
這個聯盟的矛頭所指就是法蘭西。
此外,白金漢也沒曾想到,他竟如此快地被迫棄營而逃,而法國人在他的行轅中找到了確證這種聯盟的文件,并且根據紅衣主教在他的"回憶錄"中證實,這些文件同謝弗勒斯夫人大有干系,所以也就連累到王后了。
全部責任的承擔者卻是紅衣主教,因為不承擔責任者就算不上是獨攬大權的國相;所以,他足智多謀的博大天才夜以繼日地緊張運轉起來,還要留心傾聽從歐洲某王國升起的最微小的聲音。
紅衣主教深知白金漢的活動能力,尤其深知他心懷的仇恨;倘若威脅法國的結盟取勝,那他自己的影響就毀于一旦:西班牙的政策和奧地利的政策在羅浮宮的辦公室雖還只有幾個信徒,但一定有其代表人物;而他,黎塞留,法蘭西的大臣,杰出的國相,就這樣完了。國王既像孩子一樣對他唯唯諾諾,又像孩子憎恨老師一樣對他恨之切切,將來一定會棄他不顧,任憑御弟和王后向他聯手報復,那時他定會垮臺,而法國也許陪他一起走向毀滅,于是他必須孤注一擲,賭它個你輸我贏。
所以,人們發現,在紅衣主教設有下榻的石橋屯的那座行營里,報信使者與時俱增,夜以繼日,絡繹不絕。
這些人有的是修道士,他們胡亂穿著的道袍使人一眼就認出,他們都是戰斗教會的成員;有一些是女人,她們不舒服地穿著年輕侍從的服裝,肥大的燈籠短褲無法全部掩蓋她們那豐滿的身軀;最后還有一些兩手烏黑的農夫,但腿腳纖細,一里方圓都讓人聞到貴族的氣味,
其次,還有其他人尚欠愉快的光臨,因為三番兩次傳出消息說,紅衣主教差點兒險遭暗算。
說真話,紅衣主教閣下的敵人都說,是紅衣主教閣下本人放出一批笨拙的殺手,以便在必要時有權采取報復行動;但無論是大臣們的話還是敵人的話,都不必信以為真。
對于紅衣主教的個人無畏之勇,就連他的最喪心病狂的誹謗者都從來沒有疑義,故上述種種謠傳并沒有影響紅衣主教經常夜間出巡,他的夜出時而向昂古萊姆公爵傳達要令,時而去和國王磋商國事,時而去和某位使者碰頭,因為他不愿意讓人走進他的行轅。
再說火槍隊員這一邊。圍城時,火槍手們無大事可做,也無人嚴格管束,生活快快樂樂。這對我們的那三位伙伴就更尤為方便,因為他們是特雷維爾的朋友,所以他們能輕而易舉地獲其特許到外面轉悠轉悠,可以待到營房關閉再回營地。
于是,某天晚上,達達尼昂在戰壕值勤,沒有能陪伴阿托斯、波托斯和阿拉米斯三位朋友;這三個人跨上戰馬,穿上戰袍,一只手托著槍,從一家酒館回來,這個酒館是阿托斯兩天前在雅里的大路上發現的,人們叫它紅鴿舍客棧。他們沿通向營地的這條路往前走,正像我們剛才說的那樣,擺好架勢,生怕遭到伏擊。這時,在離布瓦斯納爾村大約四分之一法里光景,他們覺得聽見馬蹄之聲朝他們走來,三個朋友立刻收韁勒馬,互相緊緊靠攏,占據路中,等候來者。霎時過后,恰逢月亮鉆出云層,他們發現兩匹坐騎出現在一條路的拐角,那兩匹坐騎瞥見他們三個,亦勒馬收韁,似乎在協商是該繼續前行還是掉轉馬頭。這種躊躇使三位朋友頓起疑心,于是阿托斯驅前幾步,口氣果斷地叫道:
"口令!"
"您的口令?"那兩位騎馬人中的一位答道。
"這不是回話!"阿托期說,"口令?請回話,要不我們開槍了。"
"請當心你們之所為,先生們!"那震顫的話聲仿佛具有下令的習慣。
"這是夜出巡邏的高級長官,"阿托斯說,"你們想干什么,先生們?"
"您是什么人?"同一個聲音以同一種命令的語調問,"現在該您回答,否則您會以不服從而治罪。"
"國王的火槍手,"阿托斯說;這時他愈來愈確信審他們話的這個人有權這樣問他們。
"哪個連?"
"特雷維爾連。"
"服從命令往前走,向我報告此時此地你們在干什么。"
三個伙伴垂頭喪氣地走過去,現在他們都相信遇到高手了,于是就讓阿托斯擔當他們的代言人。
兩位騎馬人中的一位,也就是第二次說話的那個人,在他同伴前面十步遠;阿托斯向波托斯和阿拉米斯示意向后退,他自己一人走上前。
"很抱歉,長官!"阿托斯說,"我們委實不知和誰打交道,而且您能看出來,我們嚴加守衛。"
"您的姓名?"用披風半遮著臉的長官問。
"請您先說出自己的姓名,先生,"阿托斯對這種盤查反感起來,"請您出示證據,證明您有權審問我。"
"您的姓名?"騎馬人第二次發問;他落下披風,露出遮蓋的臉龐。
"紅衣主教先生!"火槍手驚愕地叫起來。
"您的姓名?"紅衣主教閣下第三次問道。
"阿托斯,"火槍手回話說。
紅衣主教向侍從作了個手勢,侍從走近前來。
"要讓這三個火槍手跟著我們走,"他低語道,"我不想被人知道我出營了;有了他們跟著走,我相信他們就不會將這事告訴任何人。"
"我們都是宮廷侍衛,大人,"阿托斯說,"請您盡管吩咐,請您無需任何擔心。感謝上帝,我們懂得保守秘密。"
紅衣主教目光炯炯,洞察著眼前這位大膽的對話者。
"您的聽覺真靈,阿托斯先生,"紅衣主教說,"不過現在,請聽清楚:決非出于不信任才請你們隨我同行,而是為了我的安全:您的兩位同伴大概就是波托斯和阿拉米斯二位先生吧?"
"是的,主教閣下,"阿托斯說;這時,呆在后邊的兩位火槍隊員手拿帽子靠近前來。
"我認識你們,二位,"紅衣主教說,"我認識你們:我知道,你們不完全是我的朋友,我對此頗為不快,但我知道,你們都是勇敢而忠厚的宮廷侍衛,我們可以信賴你們。阿托斯先生,請您和您的兩位朋友陪同我,這樣,如果我們遇見國王陛下,他會羨慕我有這樣一支護衛隊的。"
三位火槍手躬身低首,一直貼到馬頸施了一禮。
"那好,我以名譽擔保,"阿托斯說,"主教閣下要帶著我們和他同行,這很有道理:我們在途中曾碰到過一些面目可憎的人,甚至在紅鴿舍客棧還同其中四個家伙干了一架呢。"
"干了一架,那是為什么,諸位?"紅衣主教問,"我不喜歡打架,這你們知道!"
"正因為如此,我請主教閣下容我稟告剛才發生的事情;因為除了我們,主教閣下可能會從別人那里得知情況,而且會因傳話有誤,可能以為錯在我們。"
"那一架結果怎樣?"紅衣主教蹙著眉頭問。
"喏,我的朋友阿拉米斯在胳膊上挨了一小劍,但主教閣下能看得出來,倘若主教閣下命他明天攀城,這點小傷不會影響他沖鋒陷陣的。"
"但你們不是那種讓人隨便舉劍就砍的人呀,"紅衣主教說,"請坦誠些,諸位,你們對人家也狠狠地還過手吧;請承認吧,你們知道,我是有權免除處分的。"
"我嗎,大人,"阿托斯說,"我甚至連劍都沒有用,而是把我的對手攔腰抱住了,并從窗口將他扔了出去;在他落地的時候,好像……"說到這里,阿托斯稍猶豫一下,然后繼而說,"好像他摔斷了大腿。"
"啊!啊!"紅衣主教說,"那您呢,波托斯先生?"
"我嘛,大人,我知道決斗是受到禁止的,所以我就抓起了一個凳子,向其中的一個強盜砸了過去,我想我砸傷了他的肩膀。"
"好嘛,"紅衣主教說,"那您呢,阿拉米斯先生?"
"我嗎,大人,由于本人生性非常溫和,而且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我正要皈依教門,所以當我正想拉開我的同伴,這時其中一個壞蛋不識好歹,一劍刺穿了我的左臂:這樣我的忍耐已盡,便抽出佩劍;就在他再次來犯向我撲來之際,我相信我也感覺到,他的身體被我的劍穿通了,但我很清楚,他只是倒地了,而且我似乎覺得有人將他和他另兩個同伴一起抬走了。"
"過分了,先生們!"紅衣主教說,"酒吧一場爭執,竟使三人喪失戰斗力,你們下手夠狠的;不過為了什么事動手的?"
"那幾個壞蛋喝醉了,"阿托斯說,"他們知道有個女人晚上住進了酒店,便欲破門而入。"
"破門而入!"紅衣主教說,"為什么要破門而入?"
"肯定想要對那女人施暴,"阿托斯說,"我剛才榮幸地告訴過主教閣下,那些卑鄙的家伙喝醉了。"
"是那個女人年輕貌美?"紅衣主教帶著某種不安問道。
"我們沒有看見她,大人,"阿托斯說。
"你們沒有看見她;啊!很好,"紅衣主教急忙說,"你們保護了一個女人的榮譽,做得很好,我本人也正要去那個紅鴿舍客棧,我會知道你們對我說的是否真實。"
"大人,"阿托斯豪爽地說,"我們都是宮廷侍衛,為了保全腦袋,我們豈敢說謊。"
"所以,我不懷疑你們對我說的話,阿托斯先生,一刻也不懷疑,不過,"他換個話題說道,"那位夫人就單身一人?""那位夫人和一個騎士一同關在房內,"阿托斯說,"可是,雖然吵吵嚷嚷,那位騎士依然沒有露面,可以推測,那是個膽小鬼。"
"福音書上說,不可輕率下斷論,"紅衣主教反詰道。
阿托斯躬身一禮。
"現在,先生們,很好,"紅衣主教閣下接著說,"我知道我想知道的事了;請跟我走。"
三位火槍手轉到紅衣主教身后,他提起披風重又遮住臉龐,信馬由韁,和身后的四名隨從保持八到十步之距,向前走去。
霎時間,他們來到孤寂的客棧;也許店主知道將有貴客臨門,所以他早就支走了糾纏之徒。
走到門口十步之遙,紅衣主教示意他的侍從和三位火槍手就地停步,一匹鞍轡齊全的馬系在百葉窗前,紅衣主教敲了三下,但敲法別致。
一位身裹大氅的漢子立刻走出門,和紅衣主教匆匆交談幾句,隨后便重新上馬,朝絮爾熱爾方向馳去,也就是朝巴黎方向馳去。
"向前來吧,諸位,"紅衣主教說。
"你們對我講的是真話,我們侍衛們,"他對三位火槍手說,"我們今晚相遇對大家是否有好處,這不取決于我;等著吧,跟我來。"
紅衣主教踩鞍下馬,三位火槍手也跟著下馬;紅衣主教把馬韁扔給他的侍從,三位火槍手將各自的馬系在百葉窗前。
店主站在門口;在他看來,紅衣主教只不過是一個前來拜訪一位夫人的軍官而已。
"您樓下還有房間嗎?讓這幾位先生舒舒服服地邊烤火邊等我。"紅衣主教問。
店主打開一間大廳的門,真湊巧,廳內剛剛搬走了壞鐵爐,換上了一個漂亮的大壁爐。
"我就有這間大廳,"店主回答說。
"挺好,"紅衣主教說,"進來吧,先生們,請各位等著我,我不會超出半小時。"
三位火槍手正要走進樓下大廳時,紅衣主教便像一個毋需他人指路的人,毋需再問更多情況,徑直攀樓而去。
巴松皮埃爾和舍恩貝爾兩位先生都是法國元帥,他們都要求秉承國王指令,掌握軍隊指揮大權;而紅衣主教生怕巴松皮埃爾內心仍皈依胡格諾派,對英軍和他的同教弟兄拉羅舍爾人心慈手軟,便轉而推舉昂古萊姆公爵,并慫恿國王,先命昂古萊姆為攝政官。但他又怕巴松皮埃爾和舍恩貝爾渙散軍心,結果又不得不讓三人各自分掌兵權:巴松皮埃爾負責從拉勒到東皮埃爾的城北營地;昂古萊姆公爵扼守從東皮埃爾直至佩里涅的東部營地;舍恩貝爾掌管從佩里涅到昂古丹的城南營地。
國王御弟行轅扎在東皮埃爾。
國王的行轅時而在埃特雷,時而在雅里。
最后,紅衣主教的行轅則設在石橋屯的沙丘之上,營房簡陋,毫無設防。
如此安排,就形成了國王御弟監視著巴松皮埃爾;國王監視著昂古萊姆公爵;紅衣主教則監視著舍恩貝爾。
布署完畢,各方立即籌劃驅逐雷島英軍。
形勢非常有利: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只有充分給養,才能兵強馬壯;而此時,英軍只吃咸肉和粗劣的餅干度日,故營房里病號猛增;加之一年中的這個時節,大洋沿岸正值風浪險惡,每日必有帆檣折摧,從埃吉翁岬到溝壕,每逢海潮消退,海灘上各種船舶的殘骸比比皆是;致使國王部下都囿于營內,可見因出于執拗才固守雷島的白金漢,他遲早會拔營撤退的。
但是,圖瓦拉斯先生傳話說,敵營中正在醞釀一場新的攻勢,于是國王決定應該了斷一切,為一場決戰下了必需執行的命令。
我們的意向不是撰寫一篇圍城日記,而只是轉述與我們敘述的歷史有關的事件,我們將用兩句話概括戰局:軍事行動的成功使國王感到巨大震驚,使紅衣主教先生感到莫大光榮。英國軍隊節節敗退,在遭遇戰中處處挨打,在經過盧瓦克斯島時全軍覆沒,不得不登船逃跑,在戰場上丟下兩千人員,其中五名上校,三名中校,二百五十名上尉,以及二十名宮內上等待從;還留下四門大炮,六十面軍旗,這些軍旗后來被克洛德·圣西蒙帶回巴黎,氣度恢宏地被懸掛在巴黎圣母院的拱門之上。
軍營里唱起了一陣陣感恩贊美詩,那歌聲從營房傳到全法國。
紅衣主教一直穩坐繼續圍城的主帥交椅,至少在暫時,絲毫不用擔心來自英軍的威脅。
但是,我們剛剛說過,休息只是暫時的。
白金漢公爵的特使被捕后,人們獲悉,神圣羅馬帝國,西班牙,英國和洛林邦結成了聯盟。
這個聯盟的矛頭所指就是法蘭西。
此外,白金漢也沒曾想到,他竟如此快地被迫棄營而逃,而法國人在他的行轅中找到了確證這種聯盟的文件,并且根據紅衣主教在他的"回憶錄"中證實,這些文件同謝弗勒斯夫人大有干系,所以也就連累到王后了。
全部責任的承擔者卻是紅衣主教,因為不承擔責任者就算不上是獨攬大權的國相;所以,他足智多謀的博大天才夜以繼日地緊張運轉起來,還要留心傾聽從歐洲某王國升起的最微小的聲音。
紅衣主教深知白金漢的活動能力,尤其深知他心懷的仇恨;倘若威脅法國的結盟取勝,那他自己的影響就毀于一旦:西班牙的政策和奧地利的政策在羅浮宮的辦公室雖還只有幾個信徒,但一定有其代表人物;而他,黎塞留,法蘭西的大臣,杰出的國相,就這樣完了。國王既像孩子一樣對他唯唯諾諾,又像孩子憎恨老師一樣對他恨之切切,將來一定會棄他不顧,任憑御弟和王后向他聯手報復,那時他定會垮臺,而法國也許陪他一起走向毀滅,于是他必須孤注一擲,賭它個你輸我贏。
所以,人們發現,在紅衣主教設有下榻的石橋屯的那座行營里,報信使者與時俱增,夜以繼日,絡繹不絕。
這些人有的是修道士,他們胡亂穿著的道袍使人一眼就認出,他們都是戰斗教會的成員;有一些是女人,她們不舒服地穿著年輕侍從的服裝,肥大的燈籠短褲無法全部掩蓋她們那豐滿的身軀;最后還有一些兩手烏黑的農夫,但腿腳纖細,一里方圓都讓人聞到貴族的氣味,
其次,還有其他人尚欠愉快的光臨,因為三番兩次傳出消息說,紅衣主教差點兒險遭暗算。
說真話,紅衣主教閣下的敵人都說,是紅衣主教閣下本人放出一批笨拙的殺手,以便在必要時有權采取報復行動;但無論是大臣們的話還是敵人的話,都不必信以為真。
對于紅衣主教的個人無畏之勇,就連他的最喪心病狂的誹謗者都從來沒有疑義,故上述種種謠傳并沒有影響紅衣主教經常夜間出巡,他的夜出時而向昂古萊姆公爵傳達要令,時而去和國王磋商國事,時而去和某位使者碰頭,因為他不愿意讓人走進他的行轅。
再說火槍隊員這一邊。圍城時,火槍手們無大事可做,也無人嚴格管束,生活快快樂樂。這對我們的那三位伙伴就更尤為方便,因為他們是特雷維爾的朋友,所以他們能輕而易舉地獲其特許到外面轉悠轉悠,可以待到營房關閉再回營地。
于是,某天晚上,達達尼昂在戰壕值勤,沒有能陪伴阿托斯、波托斯和阿拉米斯三位朋友;這三個人跨上戰馬,穿上戰袍,一只手托著槍,從一家酒館回來,這個酒館是阿托斯兩天前在雅里的大路上發現的,人們叫它紅鴿舍客棧。他們沿通向營地的這條路往前走,正像我們剛才說的那樣,擺好架勢,生怕遭到伏擊。這時,在離布瓦斯納爾村大約四分之一法里光景,他們覺得聽見馬蹄之聲朝他們走來,三個朋友立刻收韁勒馬,互相緊緊靠攏,占據路中,等候來者。霎時過后,恰逢月亮鉆出云層,他們發現兩匹坐騎出現在一條路的拐角,那兩匹坐騎瞥見他們三個,亦勒馬收韁,似乎在協商是該繼續前行還是掉轉馬頭。這種躊躇使三位朋友頓起疑心,于是阿托斯驅前幾步,口氣果斷地叫道:
"口令!"
"您的口令?"那兩位騎馬人中的一位答道。
"這不是回話!"阿托期說,"口令?請回話,要不我們開槍了。"
"請當心你們之所為,先生們!"那震顫的話聲仿佛具有下令的習慣。
"這是夜出巡邏的高級長官,"阿托斯說,"你們想干什么,先生們?"
"您是什么人?"同一個聲音以同一種命令的語調問,"現在該您回答,否則您會以不服從而治罪。"
"國王的火槍手,"阿托斯說;這時他愈來愈確信審他們話的這個人有權這樣問他們。
"哪個連?"
"特雷維爾連。"
"服從命令往前走,向我報告此時此地你們在干什么。"
三個伙伴垂頭喪氣地走過去,現在他們都相信遇到高手了,于是就讓阿托斯擔當他們的代言人。
兩位騎馬人中的一位,也就是第二次說話的那個人,在他同伴前面十步遠;阿托斯向波托斯和阿拉米斯示意向后退,他自己一人走上前。
"很抱歉,長官!"阿托斯說,"我們委實不知和誰打交道,而且您能看出來,我們嚴加守衛。"
"您的姓名?"用披風半遮著臉的長官問。
"請您先說出自己的姓名,先生,"阿托斯對這種盤查反感起來,"請您出示證據,證明您有權審問我。"
"您的姓名?"騎馬人第二次發問;他落下披風,露出遮蓋的臉龐。
"紅衣主教先生!"火槍手驚愕地叫起來。
"您的姓名?"紅衣主教閣下第三次問道。
"阿托斯,"火槍手回話說。
紅衣主教向侍從作了個手勢,侍從走近前來。
"要讓這三個火槍手跟著我們走,"他低語道,"我不想被人知道我出營了;有了他們跟著走,我相信他們就不會將這事告訴任何人。"
"我們都是宮廷侍衛,大人,"阿托斯說,"請您盡管吩咐,請您無需任何擔心。感謝上帝,我們懂得保守秘密。"
紅衣主教目光炯炯,洞察著眼前這位大膽的對話者。
"您的聽覺真靈,阿托斯先生,"紅衣主教說,"不過現在,請聽清楚:決非出于不信任才請你們隨我同行,而是為了我的安全:您的兩位同伴大概就是波托斯和阿拉米斯二位先生吧?"
"是的,主教閣下,"阿托斯說;這時,呆在后邊的兩位火槍隊員手拿帽子靠近前來。
"我認識你們,二位,"紅衣主教說,"我認識你們:我知道,你們不完全是我的朋友,我對此頗為不快,但我知道,你們都是勇敢而忠厚的宮廷侍衛,我們可以信賴你們。阿托斯先生,請您和您的兩位朋友陪同我,這樣,如果我們遇見國王陛下,他會羨慕我有這樣一支護衛隊的。"
三位火槍手躬身低首,一直貼到馬頸施了一禮。
"那好,我以名譽擔保,"阿托斯說,"主教閣下要帶著我們和他同行,這很有道理:我們在途中曾碰到過一些面目可憎的人,甚至在紅鴿舍客棧還同其中四個家伙干了一架呢。"
"干了一架,那是為什么,諸位?"紅衣主教問,"我不喜歡打架,這你們知道!"
"正因為如此,我請主教閣下容我稟告剛才發生的事情;因為除了我們,主教閣下可能會從別人那里得知情況,而且會因傳話有誤,可能以為錯在我們。"
"那一架結果怎樣?"紅衣主教蹙著眉頭問。
"喏,我的朋友阿拉米斯在胳膊上挨了一小劍,但主教閣下能看得出來,倘若主教閣下命他明天攀城,這點小傷不會影響他沖鋒陷陣的。"
"但你們不是那種讓人隨便舉劍就砍的人呀,"紅衣主教說,"請坦誠些,諸位,你們對人家也狠狠地還過手吧;請承認吧,你們知道,我是有權免除處分的。"
"我嗎,大人,"阿托斯說,"我甚至連劍都沒有用,而是把我的對手攔腰抱住了,并從窗口將他扔了出去;在他落地的時候,好像……"說到這里,阿托斯稍猶豫一下,然后繼而說,"好像他摔斷了大腿。"
"啊!啊!"紅衣主教說,"那您呢,波托斯先生?"
"我嘛,大人,我知道決斗是受到禁止的,所以我就抓起了一個凳子,向其中的一個強盜砸了過去,我想我砸傷了他的肩膀。"
"好嘛,"紅衣主教說,"那您呢,阿拉米斯先生?"
"我嗎,大人,由于本人生性非常溫和,而且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我正要皈依教門,所以當我正想拉開我的同伴,這時其中一個壞蛋不識好歹,一劍刺穿了我的左臂:這樣我的忍耐已盡,便抽出佩劍;就在他再次來犯向我撲來之際,我相信我也感覺到,他的身體被我的劍穿通了,但我很清楚,他只是倒地了,而且我似乎覺得有人將他和他另兩個同伴一起抬走了。"
"過分了,先生們!"紅衣主教說,"酒吧一場爭執,竟使三人喪失戰斗力,你們下手夠狠的;不過為了什么事動手的?"
"那幾個壞蛋喝醉了,"阿托斯說,"他們知道有個女人晚上住進了酒店,便欲破門而入。"
"破門而入!"紅衣主教說,"為什么要破門而入?"
"肯定想要對那女人施暴,"阿托斯說,"我剛才榮幸地告訴過主教閣下,那些卑鄙的家伙喝醉了。"
"是那個女人年輕貌美?"紅衣主教帶著某種不安問道。
"我們沒有看見她,大人,"阿托斯說。
"你們沒有看見她;啊!很好,"紅衣主教急忙說,"你們保護了一個女人的榮譽,做得很好,我本人也正要去那個紅鴿舍客棧,我會知道你們對我說的是否真實。"
"大人,"阿托斯豪爽地說,"我們都是宮廷侍衛,為了保全腦袋,我們豈敢說謊。"
"所以,我不懷疑你們對我說的話,阿托斯先生,一刻也不懷疑,不過,"他換個話題說道,"那位夫人就單身一人?""那位夫人和一個騎士一同關在房內,"阿托斯說,"可是,雖然吵吵嚷嚷,那位騎士依然沒有露面,可以推測,那是個膽小鬼。"
"福音書上說,不可輕率下斷論,"紅衣主教反詰道。
阿托斯躬身一禮。
"現在,先生們,很好,"紅衣主教閣下接著說,"我知道我想知道的事了;請跟我走。"
三位火槍手轉到紅衣主教身后,他提起披風重又遮住臉龐,信馬由韁,和身后的四名隨從保持八到十步之距,向前走去。
霎時間,他們來到孤寂的客棧;也許店主知道將有貴客臨門,所以他早就支走了糾纏之徒。
走到門口十步之遙,紅衣主教示意他的侍從和三位火槍手就地停步,一匹鞍轡齊全的馬系在百葉窗前,紅衣主教敲了三下,但敲法別致。
一位身裹大氅的漢子立刻走出門,和紅衣主教匆匆交談幾句,隨后便重新上馬,朝絮爾熱爾方向馳去,也就是朝巴黎方向馳去。
"向前來吧,諸位,"紅衣主教說。
"你們對我講的是真話,我們侍衛們,"他對三位火槍手說,"我們今晚相遇對大家是否有好處,這不取決于我;等著吧,跟我來。"
紅衣主教踩鞍下馬,三位火槍手也跟著下馬;紅衣主教把馬韁扔給他的侍從,三位火槍手將各自的馬系在百葉窗前。
店主站在門口;在他看來,紅衣主教只不過是一個前來拜訪一位夫人的軍官而已。
"您樓下還有房間嗎?讓這幾位先生舒舒服服地邊烤火邊等我。"紅衣主教問。
店主打開一間大廳的門,真湊巧,廳內剛剛搬走了壞鐵爐,換上了一個漂亮的大壁爐。
"我就有這間大廳,"店主回答說。
"挺好,"紅衣主教說,"進來吧,先生們,請各位等著我,我不會超出半小時。"
三位火槍手正要走進樓下大廳時,紅衣主教便像一個毋需他人指路的人,毋需再問更多情況,徑直攀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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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找尋惡女巫
- 第二章 會見芒奇金人
- 第二一章 獅子成為獸國之王
- 國王山努亞和他的一千零一夜
- 第十二章 崔毛徐何邢鮑司馬傳
- 太子阿特士和公主哈婭圖芙絲之夢的故事
- 第九章 田鼠皇后
- 懶漢克遼尼和銅城的故事
- 瞎眼僧人的故事
- 智者盲老人的故事
- 第十章 守衛城門的人
- 第六章 董二袁劉傳第六
- 第二十五章 辛毗楊阜高堂隆傳
- 女王祖白綠和糖飯桌子的故事
- 睡著的國王的故事
- 終身不笑者的故事
- 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的故事
- 洗染匠和理發師的故事
- 第六章 一只膽小的獅子
- 錢商和匪徒的故事
- 第四章 穿過森林去的路
- 第十一章 神奇的翡翠城
- 第二章 武帝紀第二
- 第十八章 二李臧文呂許典二龐閻傳
- 三根綠枝
- 第二十四章 韓崔高孫王傳
- 哈·曼丁的故事
- 第七章 呂布(張邈)臧洪傳第七
- 漁翁、魔鬼和四色魚的故事
- 墳
- 第五章 救出了鐵皮人
- 海姑娘和她兒子的故事
- 第九章 后諸夏侯曹傳
- 第三章 救出了稻草人
- 第一章 旋風來了
- 第十三章 救助
- 漁夫和雄人魚的故事
- 第十五章 劉司馬梁張溫賈傳
- 阿卜杜拉法茲里和兩個哥哥的故事
- 補鞋匠邁爾魯夫的故事
- 第二十一章 王衛二劉傅傳
- 第十七章 張樂于張徐傳
- 阿拉丁和神燈的故事
- 第十六章 大騙子的魔術
- 第二二章 桂特林的國家
- 上帝的食物
- 麥侖·沙邁追求漂亮女人的故事
- 第十九章 任城陳蕭王傳
- 烏木馬的故事
- 第二四章 再回到家里來
- 駝背的故事
- 第十七章 輕氣球怎樣飛走的
- 第十三章 鐘繇華歆王朗傳
- 第二十章 美麗的瓷器城
- 第二十二章 桓二陳徐衛盧傳
- 第一章 武帝紀第一
- 第四章 三少帝紀第四
- 第五章 后妃傳第五
- 第十四章 飛猴
- 第十九章 會捉人的樹
- 第十八章 到南方去
- 第七章 驚險的旅程
- 第十章 荀彧攸賈詡傳
- 老漢倫克朗
- 第二十三章 和常楊杜趙裴傳
- 巴士拉銀匠哈桑的故事
- 朱特和兩個哥哥的故事
- 蠢漢、驢子與騙子的故事
- 第十四章 程郭董劉蔣劉傳
- 撒謊者貝浩圖的故事
- 麥穗的故事
- 第十五章 秘密被拆穿了
- 第八章 送命的罌粟花田
- 圣母的小酒杯
- 第二十章 武文世王公傳
- 航海家辛巴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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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沙群島05月30日天氣:雷陣雨,風向:西南風,風力:4-5級轉5-6級,氣溫:3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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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城地區05月30日天氣:晴,風向:無持續風向,風力:<3級,氣溫:17/5℃
分類導航
三劍客全部章節
- 作者簡介
- 第七章 火槍手的內情
- 原序
- 第十七章 波那瑟夫婦
- 第八章 宮廷里的陰謀
- 拉費爾伯爵回憶錄
- 第十八章 情夫與丈夫
- 第九章 達達尼昂初露鋒芒
- 譯序
- 第十九章 行動計劃
- 第十章 十七世紀的捕鼠籠子
- 第一章 達達尼昂老爹的三件賞賜
- 第二十章 旅途
- 第十一章 牽線搭橋
- 第二章 特雷維爾先生的候見室
- 第二十一章 溫特伯爵夫人
- 第十二章 白金漢公爵喬治·維利爾斯
- 第三章 謁見
- 第二十二章 美爾萊宋舞
- 第十三章 波那瑟先生
- 第四章
- 第二十三章 幽會
- 第十四章 默恩鎮的那個人
- 第五章 國王的火槍手和紅衣主教的衛士
- 第二十四章 小樓
- 第十五章 法官和軍人
- 第六章 國王陛下路易十三
- 第二十五章 波托斯
- 第十六章 掌璽大臣賽基埃又一次想打鐘驅魔
- 第二十七章 阿托斯的妻子
- 第二十六章 阿拉米斯的論文
- 第三十七章 米拉迪的秘密
- 第二十八章 歸途
- 第三十八章 阿托斯當寶從戎
- 第四十七章 火槍手的集會
- 第二十九章 籌辦裝備
- 第三十九章 一個幻覺
- 第四十八章 家事
- 第三十章 米拉迪
- 第四十章 紅衣主教
- 第四十九章 厄運
- 第三十一章 英國人和法國人
- 第四十一章 圍困拉羅舍爾之戰
- 第五十章 叔嫂間的談話
- 第三十二章 訴訟代理人家的一頓晚餐
- 第四十二章 昂儒葡萄酒
- 第五十一章 長官
- 第三十三章 侍女與主人
- 第五十二章 軟禁的第一天
- 第三十四章 阿拉米斯和波托斯的裝備
- 第四十四章 火爐煙筒的妙用
- 第五十三章 軟禁的第二天
- 第三十五章 冒名頂替
- 第四十五章 夫妻一戰
- 第五十四章 軟禁中的第三天
- 第三十六章 復仇之夢
- 第四十六章 圣熱爾韋棱堡
- 第五十五章 軟禁的第四天
- 第五十七章 一個古典悲劇的手法
- 第五十六章 軟禁的第五天
- 第六十七章 結局
- 第五十八章 越獄
- 尾聲
- 第五十九章
- 第六十章 在法國
- 第六十一章 貝圖納加爾默羅會女修道院
- 第六十二章 兩個惡魔變種
- 第六十三章 一滴水
- 第六十四章 身披紅大氅的男人
- 第六十五章 審判
- 第六十六章 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