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張都監血濺鴛鴦樓 武行者夜走蜈蚣嶺
話說張都監聽信這張團練說誘囑托,替蔣門神報仇,要害武松性命,誰想四個人倒都被武松搠殺在飛云浦了。當時武松立於橋上尋思了半晌,躊躇起來,怨恨沖天:“不殺得張都監,如何出得這口恨氣!”便去死尸身邊解下腰刀,選好的取把來跨了,揀條好樸刀提著,再逕回孟州城里來。進得城中,早是黃昏時候,武松逕踅去張都監后花園墻外。卻是一個馬院。武松就在馬院邊伏著。聽得那后槽卻在衙里,未曾出來。
正看之間,只見呀地角門開,后槽提著個燈籠出來,里面便關了角門。武松卻躲在黑影里,聽那更鼓時,早打一更四點。那后槽上了草料,掛起燈籠,鋪開被臥,脫了衣裳,上床便睡。武松卻來門邊挨那門響。后槽喝道:“老爺方才睡,你要偷我衣裳也早些哩!”
武松把樸刀倚在門邊,卻掣出腰刀在手里,又呀呀地推門。那后槽那里忍得住,便從床上赤條條地跳將出來,拿了攪草棍,拔了閂,卻待開門,被武松就勢推開去,搶入來,把這后槽劈頭揪住。卻待要叫,燈影下,見明晃晃地一把刀在手里,先自驚得八分軟了,口里只叫得一聲“饒命!”
武松道:“你認得我麼?”后槽聽得聲音方才知是武松;叫道:“哥哥,不干我事,你饒了我罷!”武松道:“你只實說,張都監如今在那里?”后槽道:“今日和張團練、蔣門神——他三個——吃了一日酒,如今兀自在鴛鴦樓上吃哩。”武松道:“這話是實麼?”后槽道:“小人說謊就害疔瘡!”
武松道:“恁地卻饒你不得!”手起一刀,把這后槽殺了。一腳踢開尸首,把刀插入鞘里。就燈影下去腰里解下施恩送來的綿衣,將出來,脫了身上舊衣裳,把那兩件新衣穿了,拴縛得緊輳,把腰刀和鞘跨在腰里,卻把后槽一床單被包了散碎銀兩入在纏袋里,卻把來掛在門邊,卻將一扇門立在墻邊,先去吹滅了燈火,卻閃將出來,拿了樸刀,從門上一步步爬上墻來。
此時卻有些月光明亮。武松從墻頭上一跳卻跳在墻里,便先來開了角門,掇過了門扇,復翻身入來,虛掩上角門,閂都提過了。武松卻望燈明處來看時,正是廚房里。只見兩個丫環正在那湯罐邊埋怨,說道:“服侍了一日,兀自不肯去睡,只是要茶吃!那兩個客人也不識羞恥!噇得這等醉了,也兀自不肯下樓去歇息,只說個不了!”
那兩個女使正口里喃喃吶吶地怨悵,武松卻倚了樸刀,掣出腰里那口帶血刀來,把門一推,呀地推開門,搶入來,先把一個女使髽角兒揪住,一刀殺了。那一個卻待要走,兩只腳一似釘住了的,再要叫時,口里又似啞了的,端的是驚得呆了。——休道是兩個丫環,便是說話的見了也驚得口里半舌不展!武松手起一刀,也殺了,卻把這兩個尸首拖放灶前,滅了廚下燈火,趁著那窗外月光一步步挨入堂里來。
武松原在衙里出入的人,已都認得路數,逕踅到鴛鴦樓扶梯邊來,捏腳捏手摸上樓來。此時親隨的人都伏事得厭煩,遠遠地躲去了。只聽得那張都監、張團練、蔣門神三個說話。
武松在胡梯口聽。只聽得蔣門神口里稱贊不了,只說:“虧了相公與小人報了冤仇!再當重重的報答恩相!”這張都監道:“不是看我兄弟張團練面上,誰肯干這等的事!你雖費用了些錢財,卻也安排得那廝好!這早晚多是在那里下手,那廝敢是死了。只教在飛云浦結果他。待那四人明早回來,便見分曉。”張團練道:“這四個對付他一個有甚麼不了!——再有幾個性命也沒了!”蔣門神道:“小人也分付徒弟來,只教就那里下手結果了快來回報。”
武松聽了,心頭那把無名業火高三千丈,沖破了青天;右手持刀,左手揸開五指,搶入樓中。只見三五枝燈燭熒煌,一兩處月光射入,樓上甚是明郎;面前酒器皆不曾收。蔣門神坐在交椅上,見是武松吃了一驚,把這心肝五臟都提在九霄云外。
說時遲,那時快,蔣門神急要掙扎時,武松早落一刀,劈臉剁著,和那交椅都砍翻了。武松便轉身回過刀來。那張都監方才伸得腳動,被武松當時一刀,齊耳根連脖子砍著,撲地倒在樓板上。兩個都在掙命。
這張團練終是個武官出身,雖然酒醉,還有些氣力;見剁翻了兩個,料道走不迭,便提起一把交椅輪將來。武松早接個住,就勢只一推。休說張團練酒后,便清醒時也近不得武松神力!撲地望后便倒了。武松趕入去,一刀先割下頭來。
蔣門神有力,掙得起來,武松左腳早起,翻筋斗踢一腳,按住也割了頭;轉身來,把張都監也割了投。見桌子上有酒有肉,武松拿起酒鍾子一飲而盡;連吃了三四鍾,便去死尸身上割下一片衣襟來,蘸著血,去白粉壁上大寫下八字道:“殺人者,打虎武松也!”把桌子上器皿踏扁了,揣幾件在懷里。卻待下樓,只聽得樓下夫人聲音叫道:“樓上官人們都醉了,快著兩個上去攙扶。”
說猶未了,早有兩個人上樓來。武松卻閃在胡梯邊看時,卻是兩個自家親隨人,——便是前日拿捉武松的。武松在黑處讓他過去,卻攔住去路。兩個入進樓中,見三個尸首橫在血泊里,驚得面面廝覷,做聲不得,——正如:“分開八片陽頂骨,傾下半桶冰雪水。”——急待回身。武松隨在背后,手起刀落,早剁翻了一個。那一個便跪下討饒。武松道:“卻饒你不得!”揪住也是一刀。殺得血濺畫樓,尸橫燈影!
武松道:“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一百個也只一死!”提了刀,下樓來。夫人問道:“樓上怎地大驚小怪?”武松搶到房前。夫人見條大漢入來,兀自問道:“是誰?”武松的刀早飛起,劈面門剁著,倒在房前聲喚。武松按住,將去割頭,刀切不入。武松心疑,就月光下看那刀時,已自都砍缺了。武松道:“可知割不下頭來!”便抽身去廚房下拿取樸刀,丟了缺刀,翻身再入樓下來。只見燈明下前番那個唱曲兒的養娘玉蘭引著兩個小的,把燈照見夫人被殺在地下,方才叫得一聲“苦也!”武松握著樸刀向玉蘭心窩里搠著。兩個小的亦被武松搠死。一樸刀一個結果了,走出中堂,把閂拴了前門,又入來,尋著兩三個婦女,也都搠死了在地下。
武松道:“我方才心滿意足!走了罷休!”撇了刀鞘,提了樸刀,出到角門外,來馬院里除下纏袋來;把懷里踏扁的銀酒器都裝在里面,拴在腰里;拽開腳步,倒提樸刀便走。到城邊,尋思道:“若等門開,須吃拿了。不如連夜越城走。”便從城邊踏上城來。這孟州城是個小去處,那土城喜不甚高。就女墻邊望下,先把樸刀虛按一按,刀尖在上,棒梢向下,托地只一跳,把棒一拄,立在濠塹邊。月明之下看水時,只有一二尺深。
此時正是十月半天氣,各處水泉皆涸。武松就濠塹邊脫了鞋襪,解下腿絣護膝,抓扎起衣服,從這城濠里走過對岸;卻想起施恩送來的包裹里有雙八搭麻鞋,取出來穿在腳上;聽城里更點時,已打四更三點。
武松道:“這口鳥氣,今日方才出得松嗓‘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只可撒開。”提了樸刀,投東小路便走。走了一五更,天色朦朦朧朧,尚未明亮。
武松一夜辛苦,身體困倦;棒瘡發了又疼,那里熬得過。望見一座樹林里,一個小小古廟,武松奔入里面,把樸刀倚了,解下包裹來做了枕頭,撲翻身便睡。卻待合眼,只見廟外邊探入兩把撓鉤把武松搭住。兩個人便搶入來將武松按定,一條繩綁了。那四個男女道:“這鳥漢子卻肥!好送與大哥去!”
武松那里掙扎得脫,被這四個人奪了包裹樸刀,卻似牽羊的一般,腳不點地,拖到村里來。
這四個男女於路上自言自說道:“看!這漢子一身血跡,卻是那里來?莫不做賊著了手來?”武松只不做聲,由他們自說。行不到三五里路,早到一所草屋內,把武松推將進去,側首一個小門里面還點著碗燈。四個男女將武松剝了衣裳,綁在亭柱上。
武松看時,見灶邊梁上掛著兩條人腿。武松自肚里尋思道:“卻撞在橫死神手里,死得沒了分曉!早知如此時,不若去孟州府里首告了,便吃一刀一剮,卻也留得一個清名於世!”那四個男女提著那包裹,口里叫道:“大哥!大嫂!快起來!我們張得一頭好行貨在這里了!”只聽得前面應道:“我來也!你們不要動手,我自來開剝。”
沒一盞茶時,只見兩個人入屋后來。武松看時,前面一個婦人,背后一個大漢。兩個定睛看了武松,那婦人便道:“這個不是叔叔?”那大漢道:“果然是我兄弟!”
武松看時,那大漢不是別人,卻正是菜園子張青,這婦人便是母夜叉孫二娘。這四個男女吃了一驚,便把索子解了,將衣服與武松穿了,頭巾已自扯碎,且拿個氈笠子與他戴上。原來這張青十字坡店面作坊卻有幾處,所以武松不認得。
張青即便請出前面客席里。敘禮罷,張青大驚,連忙問道:“賢弟如何恁地模樣?”武松答道:“一言難盡!自從與你相別之后,到得牢城營里,得蒙施管營兒子,喚做金眼彪施恩,一見如故,每日好酒好肉管顧我。為是他有一座酒肉店在城東快活林內,甚是趁錢,卻被一個張團練帶來的蔣門神那廝,倚勢豪強,公然白白地奪了。施恩如此告訴。我卻路見不平,醉打了蔣門神,復奪了快活林,施恩以此敬重我。后被張團練買囑張都監,定了計謀,取我做親隨,設智陷害,替蔣門神報仇:八月十五日夜,只推有賊,賺我到里面,卻把銀酒器皿預先放在我箱籠內,拿我解送孟州府里,強扭做賊,打招了監在牢里。卻得施恩上下使錢透了,不曾受害。又得當案葉孔目仗義疏財,不肯陷害平人;又得當牢一個康節級與施恩最好。兩個一力維持,待限滿脊杖,轉配恩州。昨夜出得城來,叵耐張都監設計,教蔣門神使兩個徒弟和防送公人相助,就路上要結果我。到得飛云浦僻靜去處,正欲要動手,先被我兩腳把兩個徒弟踢下水里去。趕上這兩個鳥公人,也是一樸刀一個搠死了,都撇在水里。思量這口氣怎地出得?因此再回孟州城里去。一更四點,進去馬院里,先殺一個養馬的后槽;爬入墻內去,就廚房里殺了兩個丫環;直上鴛鴦樓,把張都監、張團練、蔣門神三個都殺了;又砍了兩個親隨;下樓來又把他老婆兒女養娘都戳死了。四更三點跳城出來,走了一五更路,一時困倦,棒瘡發了又疼,因行不得,投一小廟里權歇一歇,卻被這四個綁縛將來。”
那四個搗子便拜在地下道:“我們四個都是張大哥的火家。因為連日博錢輸了,去林子里尋些買賣,卻見哥哥從小路上來,身上淋淋漓漓都是血跡,卻在土地廟里歇,我四個不知是甚人。早是張大哥這幾時分付道,‘只要捉活的。’因此,我們只拿撓鉤套索出去。不分付時,也壞了大哥性命。正是‘有眼不識泰山’!一時誤犯著哥哥,恕罪則個!”
張青夫婦兩個笑道:“我們因有掛心,這幾時只要他們拿活的行貨。他這四個如何省的我心里事。若是我這兄弟不困乏時,不說你這四個男女,更有四十個也近他不得!”
那四個搗子只顧磕頭。武松喚起他來道:“既然他們沒錢去賭,我賞你些。”便把包裹打開,取十兩碎銀,把與四人將去分。那四個搗子拜謝武松。張青看了,也取三二兩銀子賞與他們,四個自去分了。
張青道:“賢弟不知我心。從你去后,我只怕你有些失支脫節,或早或晚回來,因此上分付這幾個男女,但凡拿得行貨,只要活的。那廝們慢仗些的趁活捉了,敵他不過的必致殺害,以此不教他們將刀仗出去,只與他撓鉤套索。方才聽得說,我便心疑,連忙分付等我自來看,誰想果是賢弟!”
孫二娘道:“只聽得叔叔打了蔣門神,又是醉了贏他,那一個來往人不吃驚!有在快活林做買賣的客商常說到這里,卻不知向后的事。叔叔困倦,且請去客房里將息,卻再理會。”
張青引武松去客房里睡了。兩口兒自去廚下安排些佳肴美饌管待武松。不移時,整治齊備,專等武松起來相敘。
卻說孟州城里張都監衙內也有躲得過的,直到五更才敢出來。眾人叫起里面親隨,外面當直的軍牢,都來看視。聲張起來,街坊鄰舍誰敢出來。捱到天明時分,卻來孟州府里告狀。
知府聽說罷,大驚,火速差人下來簡點了殺死人數,行兇人出沒去處,填畫了圖像、格目,回府里稟復知府,道:“先從馬院里入來,就殺了養馬的后槽一人,有脫下舊衣二件。次到廚房里,灶下殺死兩個丫環,廚門邊遺下行兇缺刀一把。樓上殺死張都監一員并親隨二人。外有請到客官張團練與蔣門神二人。白粉壁上,衣襟蘸血大寫八字道:‘殺人者,打虎武松也!’樓下搠死夫人一口。在外搠死玉蘭一口,奶娘二口,兒女三口。——共計殺死男女一十五名,擄掠去金銀酒器六件。”
知府看罷,便差人把住孟州四門,點起軍兵并緝捕人員,城中坊廂里正,逐一排門搜捉兇人武松。
次日,飛云浦地保里正人等告稱:“殺死四人在浦內,見有殺人血痕在飛云浦橋下,尸首皆在水中。”知府接了狀子,當差本縣縣尉下來。一面著人打撈起四個尸首,都簡驗了。兩個是本府公人,兩個自有苦主,各備棺木盛殮了尸首,盡來告狀,催促捉拿兇首償命。城里閉門三日,家至戶到,逐一挨察。五家一連,十家一保,那里不去搜尋。
府押了文書,委官下該管地面,各鄉、各保、各都、各村,盡要排家搜捉,緝捕兇首。寫了武松鄉貫、年甲、貌相、模樣,畫影圖形,出三千貫信賞錢。如有人得知武松下落,赴州告報,隨文給賞;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宿食者,事發到官,與犯人同罪。遍行鄰近州府一同緝捕。
且說武松在張青家里將息了三五日,打聽得事務篾刺一般緊急,紛紛攘攘,有做公人出城來各鄉村緝捕。張青知得,只得對武松說道:“二哥,不是我怕事不留你久住,如今官司搜捕得緊急,排門挨戶,只恐明日有些疏失,必須怨恨我夫妻兩個。我卻尋個好安身去處與你,——在先也曾對你說來,——只不知你心中肯去也不?”
武松道:“我這幾日也曾尋思,想這事必然要發,如何在此安身得牢?止有一個哥哥,又被嫂嫂不仁害了。甫能來到這里,又被人如此陷害。祖家親戚都沒了!今日若得哥哥有這好去處叫武松去,我如何不肯去。——只不知是那里地面?”
張青道:“是青州管下一座二龍山寶珠寺。我哥哥魯智深和甚麼青面好漢楊志在那里打家劫舍,霸著一方落草。青州官軍捕盜,不敢正眼覷他。賢弟,只除那里去安身,方才免得;若投別處去,終久要吃拿了。他那里常常有書來取我入伙;我只為戀土難移,不曾去得。我寫一封書備細說二哥的本事。於我面上,如何不著你入伙。”
武松道:“大哥,也說的是。我也有心,恨時辰未到,緣法不能輳巧。今日既是殺了人,事發了,沒潛身處,此為罪妙。大哥,你便寫書與我去,只今日便行。”
張青隨即取幅紙,備細寫了一封書,把與武松,安排酒食送路。只見母夜叉孫二娘指著張青道:“你如何便只這等叫叔叔去?前面定吃人捉了!”武松道:“嫂嫂,你且說我怎地去不得?如何便吃人捉了?”孫二娘道:“阿叔,如今官司遍處都有了文書,出三千貫信賞錢,畫影圖形,明寫鄉貫年甲,到處張掛。阿叔臉上見今明明地兩行金印,走到前路,須賴不過。”張青道:“臉上貼了兩個膏藥便了。”孫二娘笑道:“天下只有你乖!你說這癡話!這個如何瞞得過做公的?我卻有個道理,只怕叔叔依不得。”武松道:“我既要逃災避難,如何依不得。”孫二娘大笑道:“我說出來,叔叔卻不要嗔怪。”武松道:“嫂嫂說的定依。”
孫二娘道:“二年前,有個頭陀打從這里過,吃我放翻了,把來做了幾日饅頭餡。卻留得他一個鐵界箍,一身衣服,一領皂布直裰,一條稩色短穗絳,一本度牒,一串一百單八顆人頂骨數珠,一個沙魚皮鞘子插著兩把雪花鑌鐵打成的戒刀。這刀時常半夜里鳴嘯得響,叔叔前番也曾看見。今既要逃難,只除非把頭發剪了做個行者,須遮得額上金印。又且得這本度牒做護身符;年甲貌相,又和叔叔相等;卻不是前世前緣?叔叔便應了他的名字,前路去誰敢來盤問?這件事,好麼?”
張青拍手道:“二娘說得是!我倒忘了這一著!——二哥,你心里如何?”武松道:“這個也使得,只恐我不像出家人模樣。”張青道:“我且與你扮一扮看。”
孫二娘去房中取出包裹來打開,將出許多衣裳,教武松里外穿了。武松自看道:“卻一似我身上做的!”著了皂直裰,系了絳,把氈笠兒除下來,解開頭發,摺疊起來,將界箍兒箍起,掛著數珠。張青孫二娘看了,兩個喝采道:“卻不是前生注定!”
武松討面鏡子照了,自哈哈大笑起來。張青道:“二哥,為何大笑?”武松道:“我照了自也好笑,不知何故做了行者。大哥,便與我剪了頭發。”張青拿起剪刀替武松把前后頭發都剪了。
武松見事務看看緊急,便收拾包裹,要行。張青又道:“二哥,你聽我說。好像我要便宜,你把那張都監家里的酒器留下在這里,我換些零碎銀兩與你路上去做盤纏,萬無一失。”武松道:“大哥見得分明。”盡把出來與了張青,換了一包散碎金銀,都拴在纏袋內,系在腰里。
武松飽吃了一頓酒飯,拜辭了張青夫妻二人,腰里跨了這兩口戒刀,當晚都收拾了。孫二娘取出這本度牒,就與他縫個錦袋盛了,教武松掛在貼肉胸前。
武松臨行,張青又分付道:“二哥,於路小心在意,凡事不可托大。酒要少吃,休要與人爭鬧,也做些出家人行逕。諸事不可躁性,省得被人看破了。如到了二龍山便可寫封回信寄來。我夫妻兩個在這里也不是長久之計,敢怕隨后收拾家私,也來山上入伙。二哥,保重!保重!千萬拜上魯楊二頭領!”武松辭了出門。插起雙袖,搖擺著便行。張青夫妻看了,喝采道:“果然好個行者!”
當晚武行者離了大樹十字坡便落路走。此時是十月間天氣,日正短,轉眼便晚了。約行不到五十里,早望見一座高嶺。武行者趁著月明,一步步上嶺來,料道只是初更天色。武行者立在嶺頭上看時,見月從東邊上來,照得嶺上草木光輝。
正看之間,只聽得前面林子里有人笑聲。武行者道:“又來作怪!這般一條靜蕩蕩高嶺,有甚麼人笑語!”走過林子那邊去打一看,只見松樹林中,傍山一座墳庵,約有十數間草屋,推開著兩扇小窗,一個先生摟著一個婦人在那窗前看月戲笑。
武行者看了,“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這是山間林下,出家人卻做這等勾當!”便去腰里掣出那兩口爛銀也似戒刀來,在月光下看了,道:“刀卻是好,到我手里不曾發市,且把這個鳥先生試刀!”手腕上懸了一把,再將這把插放鞘內,把兩只直裰袖結起在背上,竟來到庵前敲門。那先生聽得,便把后窗關上。武行者拿起塊石頭,便去打門。只見呀地側首門開,走出一個道童來!喝道:“你是甚人!如何敢半夜三更,大驚小怪,敲門打戶做甚麼!”武行者睜圓怪眼,大喝一聲:“先把這鳥道童祭刀!”
說猶未了,手起處,錚地一聲響,道童的頭落在一邊,倒在地上。只見庵里那個先生大叫道:“誰敢殺我道童!”托地跳將出來。那先生手輪著兩口寶劍,竟奔武行者。武松大笑道:“我的本事不要箱兒里去取!正是撓著我的癢處!”便去鞘里再拔出那口戒刀,輪起雙戒刀來迎那先生。兩個就月明之下,一來一往,一去一回,四道寒光旋成一圈冷氣。兩個斗到十數合,只聽得山嶺傍邊一聲響亮,兩個里倒了一個。但見寒光影里人頭落,殺氣叢中血雨噴。畢竟兩個里廝殺倒了一個的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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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九紋龍翦徑赤松林 魯智深火燒瓦官寺
- 第二十四回 王婆計啜西門慶 淫婦藥鴆武大郎
- 第十五回 楊志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綱
- 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楊柳 豹子頭誤入白虎堂
- 第二十五回 偷骨殖何九送喪 供人頭武二設祭
- 第十六回 花和尚單打二龍山 青面獸雙奪寶珠寺
- 第七回 林教頭刺配滄州道 魯智深大鬧野豬林
- 第二十六回 母夜叉孟州道賣人肉 武都頭十字坡遇張青
- 第十七回 美髯公智穩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 第八回 柴進門招天下客 林沖棒打洪教頭
- 第二十七回 武松威震平安寨 施恩義奪快活林
- 第十八回 林沖水寨大并火 晁蓋梁山小奪泊
- 第九回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 陸虞候火燒草料場
- 第二十八回 施恩重霸孟州道 武松醉打蔣門神
- 第十九回 梁山泊義士尊晁蓋 鄆城縣月夜走劉唐
- 第二十九回 施恩三入死囚牢 武松大鬧飛云浦
- 第四十回 宋江智取無為軍 張順活捉黃文炳
- 第五十回 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美髯公誤失小衙內
- 第三十一回 武行者醉打孔亮 錦毛虎義釋宋江
- 第四十一回 還道村受三卷天書 宋公明遇九天玄女
- 第五十一回 李逵打死殷天賜 柴進失陷高唐州
- 第三十二回 宋江夜看小鰲山 花榮大鬧清風寨
- 第四十二回 假李逵剪徑劫單身 黑旋風沂嶺殺四虎
- 第五十二回 戴宗二取公孫勝 李逵獨劈羅真人
- 第三十三回 鎮三山大鬧青州道 霹靂火夜走瓦礫場
- 第四十三回 錦豹子小徑逢戴宗 病關索長街遇石秀
- 第五十三回 入云龍斗法破高廉 黑旋風下井救柴進
- 第三十四回 石將軍村店寄書 小李廣梁山射雁
- 第四十四回 楊雄醉罵潘巧云 石秀智殺裴如海
- 第五十四回 高太尉大興三路兵 呼延灼擺布連環馬
- 第三十五回 梁山泊吳用舉戴宗 揭陽嶺宋江逢李俊
- 第四十五回 病關索大翠屏山 拚命三火燒祝家店
- 第五十五回 吳用使時遷偷甲 湯隆賺徐寧上山
- 第三十六回 沒遮攔追趕及時雨 船火兒夜鬧潯陽江
- 第四十六回 撲天雕兩修生死書 宋公明一打祝家莊
- 第五十六回 徐寧教使鉤鐮槍 宋江大破連環馬
- 第三十七回 及時雨會神行太保 黑旋風展浪里白條
- 第四十七回 一丈青單捉王矮虎 宋公明二打祝家莊
- 第五十七回 三山聚義打青州 眾虎同心歸水泊
- 第三十八回 潯陽樓宋江吟反詩 梁山泊戴宗傳假信
- 第四十八回 解珍解寶雙越獄 孫立孫新大劫牢
- 第五十八回 吳用賺金鈴吊掛 宋江鬧西岳華山
- 第三十九回 梁山泊好漢劫法場 白龍廟英雄小聚義
- 第四十九回 吳學究雙掌連環計 宋公明三打祝家莊
- 第五十九回 公孫勝芒碭山降魔 晁天王曾頭市中箭
- 第六十回 吳用智賺玉麒麟 張順夜鬧金沙渡
- 第七十回 忠義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驚惡夢
- 第六十一回 放冷箭燕青救主 劫法場石秀跳樓
- 第八十回 張順鑿漏海鰍船 宋江三敗高太尉
- 第七十一回 梁山泊英雄排座次 宋公明慷慨話宿愿
- 第六十二回 宋江兵打大名城 關勝議取梁山泊
- 第八十一回 燕青月夜遇道君 戴宗定計出樂和
- 第七十二回 柴進簪花入禁院 李逵元夜鬧東京
- 第六十三回 呼延灼月夜賺關勝 宋公明雪天擒索超
- 第八十二回 梁山泊分金大買市 宋公明全伙受招安
- 第七十三回 黑旋風喬捉鬼 梁山泊雙獻頭
- 第六十四回 托塔天王夢中顯圣 浪里白條水上報冤
- 第八十三回 宋公明奉詔破大遼 陳橋驛滴淚斬小卒
- 第七十四回 燕青智撲擎天柱 李逵壽張喬坐衙
- 第六十五回 時遷火燒翠云樓 吳用智取大名府
- 第八十四回 宋公明兵打薊州城 盧俊義大戰玉田縣
- 第七十五回 活閻羅倒船偷御酒 黑旋風扯詔罵欽差
- 第六十六回 宋江賞步三軍 關勝降水火二將
- 第八十五回 宋公明夜度益津關 吳學究智取文安縣
- 第七十六回 吳加亮布四斗五方旗 宋公明排九宮八卦陣
- 第八十六回 宋公明大戰獨鹿山 盧俊義兵陷青石峪
- 第六十七回 宋公明夜打曾頭市 盧俊義活捉史文恭
- 第七十七回 梁山泊十面埋伏 宋公明兩贏童貫
- 第八十七回 宋公明大戰幽州 呼延灼力擒番將
- 第六十八回 東平府誤陷九紋龍 宋公明義釋雙槍將
- 第七十八回 十節度議取梁山泊 宋公明一敗高太尉
- 第八十八回 顏統軍陣列混天象 宋公明夢授玄女法
- 第六十九回 沒羽箭飛石打英雄 宋公明棄糧擒壯士
- 第七十九回 劉唐放火燒戰船 宋江兩敗高太尉
- 第八十九回 宋公明破陣成功 宿太尉頒恩降詔
- 第九十回 五臺山宋江參禪 雙林鎮燕青遇故
- 第一百回 張清瓊英雙建功 陳瓘宋江同奏捷
- 第九十一回 宋公明兵渡黃河 盧俊義賺城黑夜
- 第一百一十回 燕青秋林渡射雁 宋江東京城獻俘
- 第一百零一回 謀墳地陰險產逆 蹈春陽妖艷生奸
- 第九十二回 振軍威小李廣神箭 打蓋郡智多星密籌
- 第一百一十一回 張順夜伏金山寺 宋江智取潤州城
- 第一百零二回 王慶因奸吃官司 龔端被打師軍犯
- 第九十三回 李逵夢鬧天池 宋江兵分兩路
- 第一百一十二回 盧俊義分兵宣州道 宋公明大戰毗陵郡
- 第一百零三回 張管營因妾弟喪身 范節級為表兄醫臉
- 第九十四回 關勝義降三將 李逵莽陷眾人
- 第一百一十三回 混江龍太湖小結義 宋公明蘇州大會垓
- 第一百零四回 段家莊重招新女婿 房山寨雙并舊強人
- 第九十五回 宋公明忠感后土 喬道清術敗宋兵
- 第一百一十四回 寧海軍宋江吊孝 涌金門張順歸神
- 第一百零五回 宋公明避暑療軍兵 喬道清回風燒賊寇
- 第九十六回 幻魔君術窘五龍山 入云龍兵圍百谷嶺
- 第一百一十五回 張順魂捉方天定 宋江智取寧海軍
- 第一百零六回 書生談笑卻強敵 水軍汨沒破堅城
- 第九十七回 陳 諫官升安撫 瓊英處女做先鋒
- 第一百一十六回 盧俊義分兵歙州道 宋公明大戰烏龍嶺
- 第一百零七回 宋江大勝紀山軍 朱武打破六花陣
- 第九十八回 張清緣配瓊英 吳用計鴆鄔梨
- 第一百一十七回 睦州城箭射鄧元覺 烏龍嶺神助宋公明
- 第一百零八回 喬道清興霧取城 小旋風藏炮擊賊
- 第九十九回 花和尚解脫緣纏井 混江龍水灌太原城
- 第一百一十八回 盧俊義大戰昱嶺關 宋公明智取清溪洞
- 第一百零九回 王慶渡江被捉 宋江剿寇成功
- 第一百二十回 宋公明神聚蓼兒 徽宗帝夢游梁山泊
- 第一百一十九回 魯智深浙江坐化 宋公明衣錦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