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管家走出稻香村的園門，就遇新派回事吳新登行來說道：“咱家蘭大少爺升了戶部右侍郎了。大爺可進(jìn)去回一聲，且該同磕老爺?shù)念^嗎？”林管家道：“磕頭道喜，當(dāng)明日同著伙伴兒請示，這事你就進(jìn)去稟罷。我要叫趙士佑去哩。”說著，就出去了。
　　吳新登向在門上辦過事，因有事到南邊，回來便管了莊子幾年，這時(shí)包勇、李貴皆派外差，隨又在門上，派他幫林管家回話。當(dāng)下走人園來，見眾老爺們都站在院中，替閔尚書賀喜，要喜酒吃。
　　吳新登見了賈政，就先磕下頭去道喜。賈政便問：“何事？”吳新登道：“蘭大少爺升了戶部右侍郎，才奉旨的，有軍機(jī)處人在外報(bào)喜。”眾人聽說，同走來替賈政作揖致賀。梅侍郎道：“這個(gè)酒先喝我們親家的。過一日再替閔表弟要才好。”諸人齊聲說是。賈政先吩咐吳新登：“稟汝璉二爺，開發(fā)報(bào)子。”并叫七十四重?cái)[酒碟，先吃一鐘喜酒。
　　恰好林之孝領(lǐng)趙士佑進(jìn)來，替賈政及各位老爺請了安，才替他豐人閔尚書磕頭，起來稟道：“今日晚膳牌子后，奉旨：老爺升了工部尚書，戶部楊大人調(diào)了老爺之缺，賈大少老爺升補(bǔ)戶部右侍郎，山西藩司董大人補(bǔ)了閣學(xué)。皆是一道上諭。”賈政聽完，便叫林管家領(lǐng)趙管家到外邊去，可吃鐘喜酒。林之孝答應(yīng)道：“是。”匣同趙士佑出去了。
　　眾人走進(jìn)廳來，重整杯斛，暢飲一番。那天已交二鼓，才起席辭了回去。賈政著人留下柵欄，眾人辭住。賈政便叫賈璉送眾人出大門，紛紛上轎而別。
　　不言賈蘭祭河之事。
　　且說賈茂奉命祀岳，臨起身時(shí)，月娥把雪藕劍用蜀錦做了套，將鮫綃鞘裝好，囑賈茂佩在身邊，并通靈寶玉帶在里衣大襟上，以為護(hù)身之寶。
　　賈茂出了京，到山西界。西撫早差官辦備迎候欽差。董藩司另派家人持書問候，送了許多下程，自己奉撫臺(tái)委，在蒲州等候。賈茂覆了書，先謝了。不幾日，就到蒲州，一路在驛館中聽說：澤潞一帶，近有虎甚傷人，不得其詳。這日，董繩武接著，在大棚內(nèi)先請圣安后才行禮。不及細(xì)敘別情，就坐轎到公館來。
　　一同進(jìn)公館坐了，說會(huì)國是。董藩司便問賈政、王夫人近日起居，及京中親友應(yīng)問的事。賈茂皆逐一說了。就在公館留下董藩司便飯。說起家事，得知喜姑添了兩位表弟，大的名叫董春薈，次的名叫董春蔚，已皆上學(xué)了。心中甚喜。
　　飯后，因說起虎的事情，董藩司道：“這虎有兩件奇事，待我說來。一件是澤州府陽城縣，有一處士馬極，與山人馬琳相會(huì)于半山之精舍，見一老僧，古貌龐眉，體甚魁梧，舉止殊亦樸野。
　　見極來甚喜。琳稍落后，老僧即倩極之仆，持錢往山下，市辦鹽酪。俄亦不知僧之所向。馬琳繼至，云在路見一虎，食一仆。食訖，脫斑衣，而衣禪衲。潛而視之，乃一老僧。極細(xì)詰其服色，乃是其仆，大懼。未幾而老僧歸，琳謂極曰：“食仆之虎，即此僧也。‘極視僧之口吻，殷然尚有余血。二人懼甚，脫身而逃。日已薄暮，遇一獵者，張機(jī)道旁，救之得免。又潞安府長子縣，有一崔姓名韜者，山中探親，夜宿孤館。忽見虎皮一張，在階下深草中。遂舉而投之于井。
　　夜半，一美婦人也來館內(nèi)，似尋物而不得的光景。韜年少不自持，以言挑之，遂成夫婦。攜之以歸。年余，孳生二子，琴瑟甚篤。又一日，同妻子仍探此親，再經(jīng)孤館。因話舊事，韜無意將匿井之虎皮說出，婦佯為不信，令其取出。婦得之，喜動(dòng)顏色，遂披于身，復(fù)變?yōu)榛ⅲ?fù)了二子，咆哮一聲，躥山跳澗而去。這兩日，解州一帶，累次傷人，大為民患。獵戶劉熊，在山神廟曾見山神訓(xùn)誡諸虎。中一黑者，異于常虎，回說：“我等奉金帝命，應(yīng)數(shù)才來此地的。‘這話是潞安知府親自稟我。或者此事亦未可定？我想西岳正是金帝，倘進(jìn)香時(shí)，虔誠致禱，為民請命，免了此數(shù)。府之害未始非使者之責(zé)，不知尊意如何？”
　　賈茂道：“侄兒領(lǐng)命，并做祭文一禱，或托圣上欽命之福，得免虎害。亦是地方厚幸。”在蒲州住了一夜，出潼關(guān)，別了董藩司。就有陜撫差官伺候。
　　不日來到華陰縣。在公館中宿了，沐浴畢，在岳廟行了香，完過奉命祭望之事。賈茂又潔了身體，備寫表文，將澤、潞、蒲州平陽一帶虎患，虔誠致祝，焚了表文。那夜冷風(fēng)颯颯，寒霧森森。一連三宿，皆是如此。賈茂瞻禮華峰，在仙人掌、玉女盆各勝處，無不游矚。欲求陳摶臥處，則山川如舊，寺院維新，無可稽矣。老子系青牛，猶存古樹，奈關(guān)門令尹，既非其地，而人已仙去，也只存而不論，便可會(huì)其意了。
　　賈茂完畢祭典，當(dāng)即束裝回京復(fù)命。進(jìn)了潼關(guān)，仍到蒲州。
　　說董藩司升了閣學(xué)，已起身兩日了。接見潞州、蒲州二知府，問及虎事，皆說：“自大人去后，忽一夜，陰風(fēng)冷焰。到了次日，各處之虎皆不知其去向。連日地方平靜，人民無不欣戴。即那化虎的老僧、女子，通不見了。亦是一大奇事。”
　　賈茂深感岳帝之德，并不說破。便起身向帝都來。
　　從古深山大澤，多藏怪異。北平自建都后，百神呵護(hù)，祓除不祥，將這些魍魎魑魅，諾已驅(qū)逐潛蹤。然又有一種怪而非怪、精靈特著者，卻亦不在此數(shù)。如各城門樓上，時(shí)有靈物為窟宅，此其征也。居庸靠西北大山內(nèi)，年來出一奇事：往往珍寶及美婦人，不見形跡，皆被他用術(shù)攝去。遠(yuǎn)見一匹白練，倏忽去來，雖匿之秘室，多人防守，總無用處。閭閻受擾害者，不止一家。但從不入城里，惟在近畿地方，時(shí)有攝取。
　　京東有座丫髻山，二月內(nèi)香火最盛，宛平一富翁，因病，其妻子許一香愿，結(jié)了會(huì)，隨眾進(jìn)香。到山下住了店，那店家見這人生得十分美貌，因向會(huì)頭說：“我們這里連年出一神物，專會(huì)攝人，女而美者，尤所難免。你是會(huì)頭，務(wù)要小心，莫謂我言之不早。”話固說了，會(huì)頭也不在意。及進(jìn)了香，仍回店中住宿。
　　這夜門戶不動(dòng)，到天明，不見了這富室的美妻子。大家驚異，店家說：“不必混猜，定是神物攝去了。”那富翁著實(shí)有錢，差數(shù)十人，赍糧分頭去訪。直到密云縣西山腰內(nèi)，叢蓨上得其妻的繡簍一只，便也無處尋訪消息了。這猶是不見其跡的事。
　　更有一件，有一珍珠客，帶了多少奇珍之貨，適值暴雨，趕不上宿頭，就在一所古花園內(nèi)暫避。兩位客人，尚有跟隨及腳夫人等約十?dāng)?shù)人，手內(nèi)頗會(huì)些武藝。
　　那雨越大，就在這園內(nèi)宿了。
　　那知天交夜半，雨過云開，現(xiàn)出一輪皓月，照著園亭，頗甚幽雅。其中多有睡熟的。有一客，系少年選事，乘著月色，步出亭外。順著花柳，度過小橋。忽見一叢竹林內(nèi)，露出樓角，頗聞女子笑話。心中誤謂：系人閨閣。不敢徑人。
　　正要轉(zhuǎn)步，忽一小鬟，手持紗燈進(jìn)前，笑吟吟的道：“儂家姓袁，旅居于此。
　　我姑娘待字有年，曾遇仙人，算定今夕當(dāng)與石季倫相遇。不識(shí)官人何由到此？“那少年見這小鬟風(fēng)致綽約，已不自持，又聽其出語，如新鶯嚦嚦，更覺迷惑失次。
　　因答道：“我就姓石，現(xiàn)做些菲薄生意。雖不敢比季倫，然金谷之園，家內(nèi)卻也不遜。”那小鬟聽了，大喜道：“如此，官人少待。容我稟過小姐，再來覆命。”
　　這少年聞言，以為得了奇遇，連聲答應(yīng)。那小鬟便拿著紗燈，向竹叢深處去了。
　　不一刻，先見小鬟換一絳色衫子，仍打紗燈。又添了一綠衫子小鬟，亦執(zhí)紗燈，其色更媚。走進(jìn)前道：“姑娘有命，著請官人到樓—會(huì)面，要問果是石季倫，便以終身相托。”那少年素負(fù)才貌，又系珍寶客人，不覺莞爾笑道：“這卻無妨細(xì)考。我就隨你進(jìn)去。”兩個(gè)丫鬟執(zhí)燈前導(dǎo)，轉(zhuǎn)過竹陰，便見數(shù)間小樓當(dāng)路。又有一對小鬟，執(zhí)手罩琉璃燭臺(tái)相候。
　　那少年恍如身在天臺(tái)仙境，上樓舉目，只見四個(gè)丫鬟簇?fù)碇晃恍〗悖孔蓝ⅲ樔舫迹既缧略拢瑵饫w合度，修短得宜。穿一件藕色春衫，疑是鮫人手制。艷麗容光，目所未睹。那少年不由的屈身作了一揖，說道：“小子何福，得履仙境？尊婢傳命，有話面諭，即望小姐賜教，實(shí)為三生有幸。”這女子羞澀半晌，方才說道：“睹子豐范，果是不凡。但不知可與石季倫相頡頏否？釋我之疑，我另有話相商。”那少年為色所移，口噤幾不能語。定神片刻，方才答道：“我不知季倫是何光景？若以財(cái)論，我家內(nèi)田連阡陌，頗稱少有。這也不算，現(xiàn)在前邊珍貨，已難億計(jì)。至于吟詠之才，尤為素所嫻習(xí)。在小姐前，何敢支飾呢？”
　　這女子聽了這話，便說：“我有一對，若對得來，我方信及。”少年道：“愿聞。”
　　女子道：“我這對是個(gè)俗話，可別要笑。”因說道：“柏名渾不似。”少年不假思索，即對成一句，道：“銀成沒奈何。”女子大喜，贊道：“真季倫也！”舉手讓坐，便叫小鬟送茶。
　　喝過茶，就命擺酒，像似預(yù)備下的。綠衫小鬟便從櫥中端出二十四碟干鮮及冷葷的酒碟來，絳衫小鬟接了，放在桌上。其余小鬟斟上酒來。這女子捧一杯，親自送席。少年不知作何應(yīng)酬，忙也回敬了。才坐下消飲。女子道：“天氣尚寒，可進(jìn)些暖酒，以消清夜。”二人話甚投機(jī)，飲了兩巡，便問起女子家世來。女子答道：“奴家姓袁，世為指揮之職。先人袁鴻緒亡后，家遂南還閩地。近有事，同表兄侯士毅到都望親，又值彼升外任。表兄有事，不能即還，暫借姨家獨(dú)孤氏之園居停，數(shù)日就要起身。今忽與君邂逅，真是天緣。不嫌妾陋，愿侍巾櫛。不識(shí)允否？腆顏?zhàn)运]‘，君其諒之。”少年喜不自勝，便摘身邊所佩玉蜻蜓來，說道：“此物雖菲，乃系世寶，請以為聘。”女子用手接過。拔頭上玳瑁簪為回儀。
　　少年收了，藏在兜肚。
　　又飲一巡，女子道：“奴非不信，但前邊置貨，可容見否？”少年正欲賣弄多財(cái)，好與錦帳珊瑚爭富。便站起來道：“很使得。”就往樓梯走下。那小姐仍叫前二鬟執(zhí)紗燈前導(dǎo)，到了前廳，將進(jìn)門時(shí)，小姐把袖拂了一拂，掩面而人。少年見那伙人酣睡不醒，便引小姐到貨垛前，指與他看。這貨本是四個(gè)垛子，一個(gè)金珠的在內(nèi)屋，這三個(gè)亦系珠寶，就放在外邊。那小姐把三個(gè)垛子用手掂了掂，說：“果是珍奇。夜已深了，咱到后邊樓上稍敘，莫負(fù)良時(shí)。”少年樂極，遂跟到樓上。重斟佳釀，坐了再飲。這酒不似先前了，飲得兩杯便覺頭暈，不能自主，扶在桌上，就睡著了。
　　天明，前頭客人不見少年，心中大驚。到處找尋，至到竹后太湖石邊，見那少年靠著湖石而睡。叫了半晌，用水沃面，才醒過來。睜眼一看，不見美人，只見同來客人，帶著跟隨，站在面前。那少年不肯實(shí)言，只說游玩到此，坐在石上，貪看月色，睡著了。眾人信其言，亦不深問。便忙忙搭起垛子，上了牲口。即進(jìn)城來。
　　到了店內(nèi)，打開行李，除在里間一垛金珠如舊，那三垛子珠寶，包封未動(dòng)，凡成樣值錢的，皆不見了。眾人嚇一大跳。少年才把所遇美人的事說了一遍。老掌柜道：“這是遇著神物攝去了。
　　幸而所存金珠，變換不至虧本。這為不幸中之大幸。“那少年赧然低頭，不敢言語。如此類者，事難枚舉。暫且不在話下。
　　再說賈蘭祭河，馳驛到了清江。制臺(tái)到江西閱兵去了。移會(huì)江蘇曹撫院接旨，專辦其事。曹紫庭到淮后，賈蘭才到。曹撫院請過圣安，與賈蘭細(xì)述家務(wù)。到了祭河這日，賈蘭齋戒，進(jìn)了御香，誠心致祭。說也奇怪，那黃河從河南至海口數(shù)千里，一時(shí)澄清。真是圣人有道，山川效靈。曹撫臺(tái)便具折奏聞，奉旨賜了御香，并親書宸翰匾對，著撫院致敬懸掛，以昭神佑，曹撫臺(tái)遵旨辦理。
　　賈蘭完了事，便起身回都。不幾日，到了京，覆旨面圣。這升侍郎的信，在淮上已知道了。謝過恩，便歸私第。替賈政王夫人請了安，把祭河并黃河清的事告訴一遍。賈政亦甚為奇。便去見李紈、寶釵及賈璉、平兒。知賈茂尚未到京。
　　過了兩日，葉忠先來給信，說賈茂明日就可到了。那時(shí)五月初旬，離夏至祭地壇的日期不遠(yuǎn)。

　　卻說賈茂，從蒲州起身，到了直隸涿鹿地方，包勇閑談，聞?wù)f近畿一帶時(shí)有神物攝人財(cái)貨美色，想來不是正直的所為。現(xiàn)在道途紛傳，大為商旅之害。賈茂聽了，也沒言語。
　　這日離京不過十?dāng)?shù)里，五月天氣，陡然暴變。西北半邊，云色叆叇，電光閃灼，頃刻間就有大雨迎面而來。大路旁又無歇處，只見向東從大路斜走去，約里數(shù)地，露出莊院林木。眾人急不暇擇，便忙忙奔此莊來躲雨。到了跟前，莊落卻甚整齊，廣梁門亦寬大。包勇上前，尋著看門的老者，將避雨的意思說了。那老者道：“我主人有事，向南邊去了。誰敢作主留你眾人？”包勇道：“不過借書房暫坐一坐。我主人是榮府賈大人，現(xiàn)在禮部尚書。你們不可輕視。”說著，那雷聲漸漸近了。那老者道：“天氣果然要下大雨。待我替你們回我的主母一聲。
　　去留我不敢專。“那老者便踱進(jìn)，待了一刻出來，說聲：”請！“賈茂便下了轎，走人他書房來。
　　看他書房卻甚雅潔。壁懸名畫，案設(shè)古書。擺的瓶爐亦皆合款。里間內(nèi)熱著龍涎，全不像野人茅茨。鋤藥才把行李放好，一聲霹靂，大雨如注，平地水深二尺。包勇說：“夠了，虧有此處暫避，不致濕透。但不知主人是誰？”
　　你道主人是那一個(gè)？卻是花襲人城外住的莊子。他當(dāng)家的有筆欠帳，親往江南取討，出門已兩月了。這日聽門上的老者說有人借地避雨，因見天色要變，遂叫他請進(jìn)書房暫坐。后來打聽，知是榮府的賈大人，不曉得是那一位，心中又喜又慮。躊躇半晌，著人去訪他。跟隨的人回來說：“一位包爺，一位叫什么鋤藥，其余皆不及細(xì)問。”
　　襲人聽是鋤藥，便叫他大兒子同回話的人到前頭，“可對鋤管家說：我花襲人請他后邊，有話要說。”他大兒子走到前邊，便將這話對鋤藥說了。鋤藥著實(shí)驚喜，便跟到后邊上房來。只見花襲人院中相候，仍是舊時(shí)風(fēng)致。那鋤藥連忙作揖問好。說：“再不想這里遇著，卻如何在此處住？”花襲人還著禮，答道：“這是我的住處。太太可安？我家二奶奶可好？”鋤藥道：“皆好。”襲人道：“你跟府里那位少爺?shù)酱耍俊变z藥道：“我隨少二爺，奉旨西岳進(jìn)香。乳名芝哥的，難道說就忘了嗎？”
　　襲人聽說是芝哥兒，想起寶玉，不覺眼圈一紅，因說道：“你可替我稟一聲，我欲請少二爺見一見，不知可肯賞臉？”鋤藥道：“這個(gè)不妨。待我替說。”便就走到書房來，笑著向賈茂道：“爺說這莊子是誰的？”賈茂道：“我如何知道？”
　　鋤藥說：“這是咱家出來花襲人的。他才聽是爺?shù)酱耍私行〉牡剿坷铮f要出來替爺請安，不知可容他見不見？請爺示下。”
　　賈茂聽了此話，也甚詫異。想了想，他是跟父親寶玉的舊人，又在府中去過，母親寶釵待他甚好。若不見他，回去母親聽說，必然要不歡喜。便說道：“很好。
　　我也要見他見，不如我倒去望他，倒是我們行客之禮。“因叫鋤藥去說了，同著包勇及兩個(gè)小廝走進(jìn)后邊來。門口有他兩個(gè)兒子迎著請安，大的約十七八歲，小的約十二三歲。體格豐裕，眉目清疏，皆在學(xué)房肄業(yè)。賈茂一見甚喜，連忙拉住問好，同進(jìn)門來。
　　襲人穿著長衣，在院內(nèi)階旁祗候。一見賈茂品貌舉動(dòng)，宛然寶玉，由不的心中傷感，又不便流下淚來。趕上前，才要請安，賈茂急忙止住，連聲問候。到屋內(nèi)坐下，襲人又要行禮，賈茂連說：“不可如此！”便請王夫人及寶釵的安，又問李紈、平兒、探姑娘等位的好。端上茶來，襲人親自捧了奉敬。賈茂接茶，就讓襲人坐下。
　　那雨仍是不住，賈茂道：“不料阻雨，得于此處相見。騷擾起居，心卻不安。
　　然無意中遇此，頗慰。想那一年在舍時(shí)，又是數(shù)年了。“襲人道：”太太及二奶奶待我恩典，此生我是不能相報(bào)。
　　今邀天幸，得蒙爺?shù)鸟{到我莊上，這是我夢想所不到的。見爺之面，如見當(dāng)日二爺?shù)膬x范，我心內(nèi)又喜，又迷里魔羅，不知是何緣故。“賈茂聽他說話，著實(shí)有心，不肯忘舊。也不覺有些感觸。
　　正沉吟間，襲人卻把榮府中大小事情逐一細(xì)問，賈茂隨問隨答，卻有了飯。
　　那雨也漸住了。這飯卻是襲人備的，烹雞煮魚，卻亦新鮮可口。就在他住屋內(nèi)斟上酒，賈茂不能飲，端菜擺飯，就吃完了。漱過口，又喝杯茶。賈茂起身便在書房歇了。
　　次日，襲人宰了口豬，燒煮各樣，預(yù)備全豬，請賈茂吃了早飯。賈茂再三致謝，說到府稟知太太，再來請到府中去逛幾日。
　　襲人滿口答應(yīng)。正值櫻桃九熟之候，用竹簍裝了。四簍枇杷，四簍櫻桃，四簍桑椹，四簍蠶豆。帶去孝敬太太同寶二奶奶。賈茂命收了。又替道謝。
　　天氣晴和，辭了襲人，坐上轎。不半日就到了京，在廟宿了。第二日早朝，面圣覆命。就回府來。賈蘭升侍郎之信，途間聞知。見賈政、王夫人，請過安，磕頭道喜。又替李紈致賀。見了寶釵，請了安。便將祭西岳的事說了。遂將避雨遇著襲人，著實(shí)多情騷擾，又送了時(shí)新果品孝敬太太的話，細(xì)細(xì)說了一遍。王夫人、寶釵等聽了，深以為奇。將他所送之物，各處分送，以表其意。
　　那時(shí)正值夏至，圣上齋宿地壇。先一日，禮部諸皆伺候。賈茂急忙便上衙門辦事去了。這一夜，因在齋宮直宿，仰觀乾象，忽見觜星直犯帝座。第二日圣上就要宿壇。到壇后，召見請安各大臣，賈茂便將觜星侵犯紫微垣之事奏知。正奏事時(shí)，欽天監(jiān)已具折人奏，圣上便叫賈茂在壇值夜，并飭提督三營加意巡守。賈茂遵旨，即在宮門外頭班當(dāng)差。此夜端坐，以觀其動(dòng)靜。
　　約三更后，忽見西北上一股氣若白虹，直奔地壇而來。這物貪嗔未化，色戒不除，被值日使者奏聞上帝，查其淫惡已極，擅擾祭壇，敕命左金童除孽立功。
　　那物如何曉得？仗著自己神通，想攝壇上紫金寶爐為洞中鎮(zhèn)洞之寶。御著風(fēng)，暗人地壇，一無聲響，攝去金爐，就要回洞。卻驚動(dòng)了護(hù)駕神祗，這天該玄壇值日，跨著黑虎，手執(zhí)神鞭，擋住歸路。這物正欲變化脫逃，無如天數(shù)已定，早奉御敕，趙玄壇不敢用鞭將他廢命。相持之會(huì)，賈茂在靜中早看見這股白氣，所佩的雪藕寶劍在鞘中躍躍有聲，賈茂便將那劍拔出鞘來，向白氣內(nèi)憑空擲去。未知可能制服此物，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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