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沭恩綸山左江西秉鑒 占惠迪金童玉女臨凡
話說林之孝持帖稟話,系梅翰林來拜。這梅翰林名友福,浙右世家,隸籍仁和。前在鐘山書院掌教,與薛蝌相好,薛蝌遂將妹子寶琴許伊次子梅調鼐為室,夏間業已過門。前因梅翰林守制在籍,傳說他已作古,后來服滿,仍舊補了翰林,向為山東學院,差滿回京,陛見后,甚得溫旨,不兩月即升侍講學士。又值江西學政出缺,蒙恩欽點梅友福司衡江右。上年賈蘭即中在梅翰林房內。與賈政相得最深,且甚敬賈政為人正直,官聲清卓,兩下遂成莫逆。
當日賈政聞梅翰林來拜,因居憂,本不見人,念系相好,不便推辭,忙忙吩咐快請。即一面仍回上房,穿一件素綢黑羊皮褂,急急走出,林之孝已將梅翰林讓進門來。梅翰林入門東轉,進一門樓,即見迤南假山一帶,修竹數竿,芍圃在左,菊籬傍右,中間魚池一區,現在水;互可鑒。白石欄桿環繞,不染纖塵。李貴高揭暖簾,梅翰林步人書房。尚未坐定,即聞賈政在后面帶領小廝數人急急走來,遂即連忙站起,走到門外迎見。兩人拉手相候,同進書房。
賈政此刻服已兩年,將及大祥,不便席地,遂與梅翰林分賓坐下。七十四、連輝當即捧上茶來。梅翰林一手接茶,即向賈政說道:“小弟連日碌碌,無一閑刻得領教益,時深仄切。”賈政方欲回言,梅翰林又接說道:“前日又蒙特恩視學江右,一切幕友苦難得人。這兩天方部署稍清,不過一二日請訓,約十五前后即當起身。不知老大人何以教我?”賈政因舉手說道:“老先生文名清望,久振木天。況逢圣主特知,將來綸扉重任,非公而誰?暫典衡文,未足盡其恩遇。弟因守制,未敢走賀,前著貴門人蘭造府道喜,想邀鑒宥。惟是我輩相好,卮言刪卻。現既榮行在邇,弟亦不便公餞,今具薄酌,稍伸攀柳。并望勤慎掄才,得一二雋異,為他日國家梁棟,這便不負今日主上之恩。”遂一面吩咐李貴預備酒筵,圍爐小酌,促膝談心。,梅翰林道:“老大人所贊,太過譽了,學生何以克當。至于后所贈言,敢不稍竭駑鈍,上酬主遇,中慰友望乎。既承厚愛留飲,弟不敢辭,謹遵長者之命。但稍涉煩縟,轉非知己。”
賈政聞言,即請梅翰林寬去大衣,另換隨身便服,遂即定席,轉靠南窗一張長幾,對面坐下。維時,爐添獸炭,鼎藝熱龍涎。方將杯箸取到,忽見林之孝忙忙走人,說道:“吏部長班陸鳴善來稟,今日巳刻奉內閣片子,立傳老爺到閣宣旨。”便將內閣傳帖遞上。賈政接來一看,寫著:“內閣特傳原任工部郎中賈政,速赴內閣,聽候宣旨,毋遲。此傳。”
賈政看完,方欲問話,忽見東府賈大老爺赦同侄賈珍、小廝掀簾走進房來。賈政連忙站起拉手請安,賈赦即與梅翰林作揖問候。賈珍見禮后,即打千請賈政安,賈政拉起道好。只見賈赦開口說道:“適在甄嘉言處,說今早有信,聞老弟有不次之擢,正來打聽。吏部現有傳行,二老爺不可稍緩。”言未畢,梅翰林遂即起身,連連應道:“大老爺所言甚是。君命不俟,萬不宜遲。弟尚有心腹之事相托,容當再請,并來道喜。”說著早已走出簾外。賈政急急說道:“弟雖奉傳,家兄即可代東,尚宜稍坐。”梅翰林道:“弟起身尚有數日,另為請教罷了。”當下一同送出府門。梅翰林坐車仍行拜客,賈赦同賈珍亦即上車回去。
賈政遂命伺候。派李貴、連輝騎馬跟班,遂到王夫人房來更換吉服,以便接旨。
此時王夫人房內,正同探春、史湘云、李紈、寶釵及蘭哥兒吃飯才罷,、漱口時聞知此事,正不曉得是何緣故。忽見賈政進來,史湘云即上前請安。——原來史湘云現在孀居,王夫人接伊同探春暫住。賈政連忙問:“姑娘好。”即對王夫人說:“現在吏部傳行,即赴內閣聽旨。可速將衣服取來換過,立刻起身。”王夫人聽說,遂吩咐琥珀開箱取衣。——琥珀因老太太去世,王夫人遂留在房內,單管箱柜。不言琥珀去取衣服,王夫人又吩咐彩云:“你可快到廚房,速將替老爺所留之飯傳來吃了,即好赴閣。”賈政說:“我不吃飯了,可將隨便點心拿一兩樣來吃個罷。”王夫人即命玉釧、彩云立刻端出雞蛋洋糕一碟,水晶鵝油糖卷一盤,奶酥果餡餑餑二樣,放在炕桌上。賈政便命史湘云姊妹皆靠里一帶坐下,遂即上炕吃了點心數個。彩云倒茶喝了,立即更衣出去。在書房向賈璉操總說了幾句話,不過照寶釵所言,查數回來再議,忙忙出門上車去丁。
王夫人在上房同姊妹大家議論,不知是甚旨意。彩云忽說:“邢太太同尤大奶奶已到門外。”王夫人即同史湘云。探春等迎接出來。正欲問話,彩云又說:“薛姨太太及邢姑娘皆進院了。”當下邢夫人一王夫人同眾姊妹、一時皆迎接上去,各自請安問好。玉釧隨掀高氈簾,薛姨太太及眾人皆到房內,薛姨媽便問道:“方才聽見二老爺入閣聽旨,定有升遷喜信,所以親身過來打聽。”邢夫人說:“可不是呢,我亦才聞,特地探問。”王夫人便將吏部長班送到內閣傳片,“老爺立刻起身到閣,尚未回來。跟去家人亦未給信。”遂命倒茶。彩云、玉釧端上茶來,薛姨媽,邢夫人等一鐘茶尚未喝完,忽聞報“老爺回來了,說是皇上特恩放了戶部山東司郎中……”
話未說完,賈政同賈璉、賈環、賈蘭爺兒們從外說著走進院來。薛姨媽、邢夫人同王夫人及眾姊妹妯娌連忙迎到外邊。薛姨媽、邢大太太連聲道喜,便問是何恩旨。賈政先替薛姨媽問好,邢大太太請安,便向眾人說道:“我到內閣,不意王老太師早在閣中,當即宣旨。緣今早戶部山東司郎中出缺,吏部開列名單。我服未闋,例不開列。蒙特旨:賈政在籍二年有余,服已將滿。戶部山東司郎中員缺,著賈政補授,先行到任,俟服闋再行實授。欽此。似此皇恩高厚,我賈政糜頂難酬。”
當下眾人無不喜悅。賈璉等及李紈眾姊妹皆替賈政。王夫人叩喜。賈政因見薛姨媽在此,不便坐下,遂同賈璉等來到書房,商議明日謝恩到任等事。一連數日,賈府賀客盈門喧闐,車馬應接不暇。
轉跟已過初十以后。那日賈政稍閑,正與賈璉查明出入用項,分派家人存留及一切月費日用等事,忽報梅翰林辭行拜會。賈政當即接人,見面彼此稱賀。賈政先開口道:“弟正備小柬,屈駕明日一談。今降玉趾,省弟一番煩文縟節,所謂知心自應如是。”梅翰林道:“老大人受圣上特知,逾格垂恩,弟聞信雀躍。前雖踵門來賀,未獲面致。弟今定期十六日起程,所以親身奉候老大人。教誨之余,更賜飲食,則弟轉作不速之客了。”說罷彼此大笑,分賓坐定,七十四送茶上來。茶罷,梅翰林道:“老大人持身正直,一歲三遷,原非分外。然蒙此番圣恩,始見老大人平素受知,不同流輩。”賈政道:“弟有何能,圣上念先人遺蔭,格外培植。受恩愈重,報稱愈難,弟方深仄歉。老先生不以言教我,轉蒙過譽,使弟倍增愧赧。”梅翰林道:“老大人何作此言。弟才所說皆是實話。即如弟從山左回來,又蒙新命,亦不知如何報效!前意與老大人所見相同,惟期勉竭棉薄,以報高厚于萬一耳。”
賈政連連說是。遂一面吩咐李貴等在小書房備酒,”即邀梅翰林向左進一小院,便是賈政平日獨坐頤養之地。七十四掀起暖簾,梅翰林走人屋內。但見四壁光明,裱糊潔凈。賈政因在制,壁上并未掛畫,”楠木條案上擺金鼎一尊,滿焚蕓檀,旁放定窯白磁瓶一件,上插臘梅、天竹,頗有閑趣。東首中放書桌,兩旁列四張椅子,桌上擺著舊帖數部,古書兩套,外有文房四寶,放在都陳白玉盤內。西側暖炕上鋪絨氈,青嗶嘰棉褥,中放小報梨桌一張,靠背、拐枕、座褥俱全。地放腳搭、痰盂,當中安放楠木八仙大桌,兩邊椅子八張分列,不涉繁華,別有次第。梅翰林重行施禮,遂同賈政就在暖炕坐下。
二人閑談許久,李貴、連輝遂將桌子調開,擺上果碟二十四個;七十四、葉忠捧杯,兩傍伺候。賈政起身讓梅翰林,分賓坐定,賈政安席。二人對飲間,梅翰林忽擎杯拱手說道:“弟今奉命南下,心中一件緊要事,前次即欲請教,未得暢言。弟游宦在都,向來賃房居住。今賤荊在敝鄉,尚未接到,惟有小媳及數房家人同寓。且弟一身國是,所有家政,必須小兒偕行。薛親家處,年來想在洞鑒。欲將小媳同去,實與官箴不便;欲留都內,又苦無得靠之地,弟甚為難。因叨愛下,用敢直言。不知老大人可有一法,使弟放心長往?則感非言喻矣。”賈政聞言,默然片刻,徐徐言道:“此事實在不能兼顧。但弟素稱莫逆,不敢自外。薛親家處,弟可代言。”果有安排,另行覆命。設或不妥,令媳未出閣時,曾與小女輩同居數載,深為閨中至好。即接到弟家與小女連房而住,并將伺候丫頭、仆婦帶來,未知老先生以為何如?”梅翰林聽言,滿心歡喜,站起來打一躬道:“老大人如此厚待,弟雖異姓,何異同胞。此事亦不必向薛親家斟酌,即將小媳并仆人輩,候弟起身時即送來。種種承愛,統泐心版,知己前,弟此時亦不套謝。”二人說話投機,連進數觥。撤去小碟,端出大盤大碗菜來。梅翰林不勝酒力,連連催飯。飯才吃完,忽報薛蝌來見。賈政吩咐請來,即一面迎將出去。
不一時,薛蝌走進內書房,先與梅翰林見禮,并與賈政打躬請安,遂在椅上按次坐下。說了幾句閑話,賈政便問:“薛蟠近月可收些心嗎?”薛蝌答道:“小侄的哥,近日很知好歹,酒已戒了,現同張伙計回金陵家里,再往蘇州置貨,約得明年四月初才可回京呢。”賈政聽了點頭說好。薛蝌便向梅翰林說道:“小侄聞親家太爺榮行在邇,不知舍妹可同回南,仍在京居住?小侄兩次到府,未及遇見,并妹夫亦公務出門。家伯母甚實惦記。聞老伯大人在賈姨太爺這邊,因著小侄來此討個示下。
梅翰林尚未回言,賈政接口說道:“我因此事,正欲造府見令伯母商酌。”便將與梅翰林所議,細說一遍。薛蝌聽了說道:“此說很好。但小侄與家伯母業經議定,小侄處有東小院書房七間,緊靠內室,現在打掃干凈,安設廚灶,諸皆妥當。在姨太爺這邊原無不可,但舍妹究不如在小侄處,尚屬娘家,諸事似覺稍便。小侄見淺,尚望二位老伯大人上裁。”梅翰林聽完,便笑著向賈政道:“薛二兄此議真出萬全,應照此說安頓。且與宅上相鄰,即同在府無異。弟起身前先送小媳過去,無容再議。老大人高誼,即同身受。”賈政細思薛蝌所言甚妥,不便相強,亦即點頭稱善。
一巡茶罷,梅翰林起身謝酒,遂同薛蝌出大門,并不坐車,就便走人薛蝌家去。賈政遂歸上房,將此事告訴王夫人得知,王夫人亦道甚好。
臘月天氣易過,梅翰林將寶琴送到薛宅,即起馬赴江西考試。當下寅好公餞,惟賈蘭親備程儀,并同門皆送城外十里方回。傍晚到家,見過賈政、王夫人及母親李紈,皆各放心。
不數日間,離年已近。烏莊頭送到常例,仍照舊例分送。惟今年收成很好,糧食又值錢,交上租價,較往年幾多一倍,約銀八千余金。賈政吩咐賈璉收入支房。打發莊頭去后,又蒙皇上恩典,將世職銀俸年底先支一半,余照例二月再領。封印綁,戶部書辦又將山東司郎中應得余平飯食及向例規矩,約銀四千余金,送交門上林之孝手內。林之孝稟明賈政,亦命交賈璉收入,總作年費開發,便覺不甚拮據。
轉眼即到年除。賈赦、賈政率合族子侄輩在宗祠設祭叩拜;邢、王二夫人亦率諸媳及各姊妹分班行禮。彼此叩節已畢,賈政回到榮府上房,王夫人亦才在東府回來。夫婦對坐,念及寶玉,無不傷感。遂傳命今歲家下一切不必拜年。并命在寶釵房內擺設年酒,著探春、李紈皆同敘飲,此即王夫人偏疼寶釵之處。
明晨五鼓,歲次丙戌,賈政上朝朝賀,并拜北靜王、南安郡王,及各衙門大人諸同寅,直到傍午方回,到家廟行禮后到府,仍照年除分付,遂到上房王夫人處憩息。因老太太服制未滿,一切年酒概辭不領,家中亦不請客,倒比每年省了許多煩擾。
倏忽燈節將近,寶釵漸覺身體夯重,似乎臨月光景。賈政十四日自衙門回來,將到府門,忽見包勇及周瑞數人同一和尚嚷吵。原來此時包勇已派門上。只聽和尚高聲說道:“我出家人好意,又將寶玉找著送來,不將所許萬金拿出相謝,倒反嚷叫,是何道理?”包勇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惟周瑞大聲嚷道:“你說找著寶玉,現在何處,問你要人,你又沒有。此系榮府,我老爺現管戶部,豈容你們在此撞騙。不交堆子到提督衙門,你也不怕了。”
正吵嚷間,忽見賈政車到,遂皆垂手伺候。那和尚一見賈政下車,便即走一步,向賈政打一稽手。賈政舉目,吃一大驚。原來這和尚即向日在書房點化寶玉還玉的那位頭陀。賈政當即作揖,連忙請人奉茶。和尚見賈政為禮,遂笑吟吟的說道:“居士既認得老僧,可謂有緣。我有紅藥一丸,最救產難,送予居士,不可輕看。后若得了寶玉,老僧再來索禮便了。”遂在布袋內取出紙包丹藥一丸,遞給賈政。賈政才接到手,打開紙包,尚未看清是何丸藥,和尚早已忽然不見。
合府眾人無不詫異,賈政卻看作尋常,吩咐家人不許傳說。即一面走進府來。心里因惦著寶釵臨月,又值和尚送藥專治產難,未免躊躇。遂拿藥直進上房,將前項事說與王夫人聽了,王夫人亦甚駭異。打開藥看,系一紅丸藥,別有異香。遂向賈政說道:“此事甚奇,必系佛天保佑,著真人送藥給寶釵臨褥之用,亦未可知。”賈政連連點頭說:“太太此言很是,可將此藥收好再看。”
言尚未畢,忽見寶釵房內柳五兒走進房內說:“回太太,從早二奶奶即覺腹疼,不許傳言。此刻疼的很利害,鶯兒姐姐著急,瞞著二奶奶教我給太太送信。”賈政、王夫人一聞此言,又驚又喜。王夫人因寶釵臨月,已將穩婆沈姥姥留住愛中,遂著傳到,同王夫人急到寶釵房去。并一面給薛姨太太信,即請過這邊來,不可遲滯。彼時李紈、探春,平兒皆得此信,前后都到寶釵屋內。
再說王夫人同沈姥姥,并帶周瑞家的、李貴家的及:五釧、彩云等先到。只見寶釵靠著桌子站著,雙眉緊皺,滿面涕痕。工夫人一見,心疼不過,連忙問:“我兒覺到怎么?地下太冷,快上暖炕坐坐。可吃些什么湯水來?”寶釵回說:“不覺怎的,惟覺腹內抽腸剮肚,疼得利害,坐也不好,站也不好,不知要怎么樣的。”
正說著,薛姨媽同香菱、邢岫煙也皆走進門來。薛姨媽不及閑說,便問沈姥姥:“二奶奶可見些什么?”沈姥姥說:“尚未見紅。我才拿脈看,迥像是得半夜的才是時候。”薛姨媽便問寶釵:“今日姑娘可曾吃些東西?”王夫人接口說道:“我這里正在勸他,姨太太所問甚是。”即一面吩咐柳五兒:“你可快去叫你媽做碗雞絲清湯燕窩來,亦不必另用什么,或盛碗京米香稻飯即夠了。”五兒連聲答應出去。王夫人遂著寶釵上炕,靠褥墊高背后坐下。
不一時,柳五兒同他母親柳家,將燕窩湯及香稻飯一盤,用暖碗蓋著端來。炕上擺下桌子,雪雁連忙將湯盛好放在桌上,遂擺下烏木筷子一雙,下菜二碟。寶釵并不想吃,卻不過王夫人、薛姨媽再四勸著,吃了半碗燕窩湯,又要京米飯吃了一小碗。兩位老人家甚是歡喜。
漸漸天色晚將上來,五兒、雪雁點上蠟燭。忽報李紈的妹子李紋、李綺到了,又報本家的喜鸞、喜風二位姑娘聞信,皆下車已進大門了。遂同李紋、李綺一齊來到寶釵房內。請安問好已畢,探春遂向李紈說:“二嫂子屋里不甚寬綽,我們何不邀著眾姊妹皆到大嫂子房內一坐,豈不甚便。”王夫人聽見遂開口道:“探姑娘此言很好,即煩你代東替我照應,即在你大嫂子處擺飯給眾位姑娘吃罷。”當下李紈、探春即邀邢岫煙、香菱、李紋、李綺并喜鸞、喜風、平兒,皆過李紈這邊坐下談笑。不題。
且說寶釵上炕后,已將起更,覺到肚內疼的實在難過。因其為人端靜,漸漸亦忍耐不住。薛姨媽正欲著沈姥姥試水,忽見薛蝌著老李媽進來稟道:“寶琴晚飯時好好坐著,掌上燈來,忽覺腹內微痛,隨上炕坐了,覺道好些。家中人只聽得天上鸞鶴飛鳴,笙簫遞作,一陣異香撲鼻,寶琴姑娘隨添了一位小姐。更有件奇處,小姐右手內擎著金小如意一柄。連姥姥并未及叫,蝌二爺現著老嚴嬤嬤扶著,叫快清老太太過去要緊。”
薛姨媽聞言,連忙站起,向王夫人說道:“寶琴日子尚早,倉促分娩,多未預備,我得自家過去,稍遲再來。”王夫人連聲道喜,隨說:“姨太太快些該去,此處有我,不必惦心。”薛姨媽才要舉步,仍又看著寶釵。此時寶釵聽見妹子添了女兒,心中一喜,便覺疼的好些。遂向薛姨媽說道:“媽媽只管過去,我身上此刻覺得好些。”薛姨媽遂即走出外間房來,王夫人趕著要送,薛姨媽再三辭了,候香菱、邢岫煙到齊,便急急到自家家里去了。
王夫人回到寶釵房內,乘著寶釵歡喜,又勸著將人參湯喝了數口。忽又疼的利害。王夫人猛然想起今早和尚所給藥丸,因命彩云去取,只見賈政已著琥珀將藥送來。此時天交二鼓以后,即忙將藥放在寶釵口內,用水送下。忽聞半天一派仙樂繚繞,悠悠揚揚,漸到榮國府寶釵臥室脊上,府內無大無小,男女老幼,無不詫異。連賈政聽了亦甚驚喜。
王夫人因見寶釵疼得身不自主,遂叫周瑞家的上炕幫著鶯兒兩邊扶住。驀見一派紫光滿室,聽得呱的一聲,生下一個孩兒來。沈姥姥連忙接住。未知是男是女,且聽下回分解。
當日賈政聞梅翰林來拜,因居憂,本不見人,念系相好,不便推辭,忙忙吩咐快請。即一面仍回上房,穿一件素綢黑羊皮褂,急急走出,林之孝已將梅翰林讓進門來。梅翰林入門東轉,進一門樓,即見迤南假山一帶,修竹數竿,芍圃在左,菊籬傍右,中間魚池一區,現在水;互可鑒。白石欄桿環繞,不染纖塵。李貴高揭暖簾,梅翰林步人書房。尚未坐定,即聞賈政在后面帶領小廝數人急急走來,遂即連忙站起,走到門外迎見。兩人拉手相候,同進書房。
賈政此刻服已兩年,將及大祥,不便席地,遂與梅翰林分賓坐下。七十四、連輝當即捧上茶來。梅翰林一手接茶,即向賈政說道:“小弟連日碌碌,無一閑刻得領教益,時深仄切。”賈政方欲回言,梅翰林又接說道:“前日又蒙特恩視學江右,一切幕友苦難得人。這兩天方部署稍清,不過一二日請訓,約十五前后即當起身。不知老大人何以教我?”賈政因舉手說道:“老先生文名清望,久振木天。況逢圣主特知,將來綸扉重任,非公而誰?暫典衡文,未足盡其恩遇。弟因守制,未敢走賀,前著貴門人蘭造府道喜,想邀鑒宥。惟是我輩相好,卮言刪卻。現既榮行在邇,弟亦不便公餞,今具薄酌,稍伸攀柳。并望勤慎掄才,得一二雋異,為他日國家梁棟,這便不負今日主上之恩。”遂一面吩咐李貴預備酒筵,圍爐小酌,促膝談心。,梅翰林道:“老大人所贊,太過譽了,學生何以克當。至于后所贈言,敢不稍竭駑鈍,上酬主遇,中慰友望乎。既承厚愛留飲,弟不敢辭,謹遵長者之命。但稍涉煩縟,轉非知己。”
賈政聞言,即請梅翰林寬去大衣,另換隨身便服,遂即定席,轉靠南窗一張長幾,對面坐下。維時,爐添獸炭,鼎藝熱龍涎。方將杯箸取到,忽見林之孝忙忙走人,說道:“吏部長班陸鳴善來稟,今日巳刻奉內閣片子,立傳老爺到閣宣旨。”便將內閣傳帖遞上。賈政接來一看,寫著:“內閣特傳原任工部郎中賈政,速赴內閣,聽候宣旨,毋遲。此傳。”
賈政看完,方欲問話,忽見東府賈大老爺赦同侄賈珍、小廝掀簾走進房來。賈政連忙站起拉手請安,賈赦即與梅翰林作揖問候。賈珍見禮后,即打千請賈政安,賈政拉起道好。只見賈赦開口說道:“適在甄嘉言處,說今早有信,聞老弟有不次之擢,正來打聽。吏部現有傳行,二老爺不可稍緩。”言未畢,梅翰林遂即起身,連連應道:“大老爺所言甚是。君命不俟,萬不宜遲。弟尚有心腹之事相托,容當再請,并來道喜。”說著早已走出簾外。賈政急急說道:“弟雖奉傳,家兄即可代東,尚宜稍坐。”梅翰林道:“弟起身尚有數日,另為請教罷了。”當下一同送出府門。梅翰林坐車仍行拜客,賈赦同賈珍亦即上車回去。
賈政遂命伺候。派李貴、連輝騎馬跟班,遂到王夫人房來更換吉服,以便接旨。
此時王夫人房內,正同探春、史湘云、李紈、寶釵及蘭哥兒吃飯才罷,、漱口時聞知此事,正不曉得是何緣故。忽見賈政進來,史湘云即上前請安。——原來史湘云現在孀居,王夫人接伊同探春暫住。賈政連忙問:“姑娘好。”即對王夫人說:“現在吏部傳行,即赴內閣聽旨。可速將衣服取來換過,立刻起身。”王夫人聽說,遂吩咐琥珀開箱取衣。——琥珀因老太太去世,王夫人遂留在房內,單管箱柜。不言琥珀去取衣服,王夫人又吩咐彩云:“你可快到廚房,速將替老爺所留之飯傳來吃了,即好赴閣。”賈政說:“我不吃飯了,可將隨便點心拿一兩樣來吃個罷。”王夫人即命玉釧、彩云立刻端出雞蛋洋糕一碟,水晶鵝油糖卷一盤,奶酥果餡餑餑二樣,放在炕桌上。賈政便命史湘云姊妹皆靠里一帶坐下,遂即上炕吃了點心數個。彩云倒茶喝了,立即更衣出去。在書房向賈璉操總說了幾句話,不過照寶釵所言,查數回來再議,忙忙出門上車去丁。
王夫人在上房同姊妹大家議論,不知是甚旨意。彩云忽說:“邢太太同尤大奶奶已到門外。”王夫人即同史湘云。探春等迎接出來。正欲問話,彩云又說:“薛姨太太及邢姑娘皆進院了。”當下邢夫人一王夫人同眾姊妹、一時皆迎接上去,各自請安問好。玉釧隨掀高氈簾,薛姨太太及眾人皆到房內,薛姨媽便問道:“方才聽見二老爺入閣聽旨,定有升遷喜信,所以親身過來打聽。”邢夫人說:“可不是呢,我亦才聞,特地探問。”王夫人便將吏部長班送到內閣傳片,“老爺立刻起身到閣,尚未回來。跟去家人亦未給信。”遂命倒茶。彩云、玉釧端上茶來,薛姨媽,邢夫人等一鐘茶尚未喝完,忽聞報“老爺回來了,說是皇上特恩放了戶部山東司郎中……”
話未說完,賈政同賈璉、賈環、賈蘭爺兒們從外說著走進院來。薛姨媽、邢夫人同王夫人及眾姊妹妯娌連忙迎到外邊。薛姨媽、邢大太太連聲道喜,便問是何恩旨。賈政先替薛姨媽問好,邢大太太請安,便向眾人說道:“我到內閣,不意王老太師早在閣中,當即宣旨。緣今早戶部山東司郎中出缺,吏部開列名單。我服未闋,例不開列。蒙特旨:賈政在籍二年有余,服已將滿。戶部山東司郎中員缺,著賈政補授,先行到任,俟服闋再行實授。欽此。似此皇恩高厚,我賈政糜頂難酬。”
當下眾人無不喜悅。賈璉等及李紈眾姊妹皆替賈政。王夫人叩喜。賈政因見薛姨媽在此,不便坐下,遂同賈璉等來到書房,商議明日謝恩到任等事。一連數日,賈府賀客盈門喧闐,車馬應接不暇。
轉跟已過初十以后。那日賈政稍閑,正與賈璉查明出入用項,分派家人存留及一切月費日用等事,忽報梅翰林辭行拜會。賈政當即接人,見面彼此稱賀。賈政先開口道:“弟正備小柬,屈駕明日一談。今降玉趾,省弟一番煩文縟節,所謂知心自應如是。”梅翰林道:“老大人受圣上特知,逾格垂恩,弟聞信雀躍。前雖踵門來賀,未獲面致。弟今定期十六日起程,所以親身奉候老大人。教誨之余,更賜飲食,則弟轉作不速之客了。”說罷彼此大笑,分賓坐定,七十四送茶上來。茶罷,梅翰林道:“老大人持身正直,一歲三遷,原非分外。然蒙此番圣恩,始見老大人平素受知,不同流輩。”賈政道:“弟有何能,圣上念先人遺蔭,格外培植。受恩愈重,報稱愈難,弟方深仄歉。老先生不以言教我,轉蒙過譽,使弟倍增愧赧。”梅翰林道:“老大人何作此言。弟才所說皆是實話。即如弟從山左回來,又蒙新命,亦不知如何報效!前意與老大人所見相同,惟期勉竭棉薄,以報高厚于萬一耳。”
賈政連連說是。遂一面吩咐李貴等在小書房備酒,”即邀梅翰林向左進一小院,便是賈政平日獨坐頤養之地。七十四掀起暖簾,梅翰林走人屋內。但見四壁光明,裱糊潔凈。賈政因在制,壁上并未掛畫,”楠木條案上擺金鼎一尊,滿焚蕓檀,旁放定窯白磁瓶一件,上插臘梅、天竹,頗有閑趣。東首中放書桌,兩旁列四張椅子,桌上擺著舊帖數部,古書兩套,外有文房四寶,放在都陳白玉盤內。西側暖炕上鋪絨氈,青嗶嘰棉褥,中放小報梨桌一張,靠背、拐枕、座褥俱全。地放腳搭、痰盂,當中安放楠木八仙大桌,兩邊椅子八張分列,不涉繁華,別有次第。梅翰林重行施禮,遂同賈政就在暖炕坐下。
二人閑談許久,李貴、連輝遂將桌子調開,擺上果碟二十四個;七十四、葉忠捧杯,兩傍伺候。賈政起身讓梅翰林,分賓坐定,賈政安席。二人對飲間,梅翰林忽擎杯拱手說道:“弟今奉命南下,心中一件緊要事,前次即欲請教,未得暢言。弟游宦在都,向來賃房居住。今賤荊在敝鄉,尚未接到,惟有小媳及數房家人同寓。且弟一身國是,所有家政,必須小兒偕行。薛親家處,年來想在洞鑒。欲將小媳同去,實與官箴不便;欲留都內,又苦無得靠之地,弟甚為難。因叨愛下,用敢直言。不知老大人可有一法,使弟放心長往?則感非言喻矣。”賈政聞言,默然片刻,徐徐言道:“此事實在不能兼顧。但弟素稱莫逆,不敢自外。薛親家處,弟可代言。”果有安排,另行覆命。設或不妥,令媳未出閣時,曾與小女輩同居數載,深為閨中至好。即接到弟家與小女連房而住,并將伺候丫頭、仆婦帶來,未知老先生以為何如?”梅翰林聽言,滿心歡喜,站起來打一躬道:“老大人如此厚待,弟雖異姓,何異同胞。此事亦不必向薛親家斟酌,即將小媳并仆人輩,候弟起身時即送來。種種承愛,統泐心版,知己前,弟此時亦不套謝。”二人說話投機,連進數觥。撤去小碟,端出大盤大碗菜來。梅翰林不勝酒力,連連催飯。飯才吃完,忽報薛蝌來見。賈政吩咐請來,即一面迎將出去。
不一時,薛蝌走進內書房,先與梅翰林見禮,并與賈政打躬請安,遂在椅上按次坐下。說了幾句閑話,賈政便問:“薛蟠近月可收些心嗎?”薛蝌答道:“小侄的哥,近日很知好歹,酒已戒了,現同張伙計回金陵家里,再往蘇州置貨,約得明年四月初才可回京呢。”賈政聽了點頭說好。薛蝌便向梅翰林說道:“小侄聞親家太爺榮行在邇,不知舍妹可同回南,仍在京居住?小侄兩次到府,未及遇見,并妹夫亦公務出門。家伯母甚實惦記。聞老伯大人在賈姨太爺這邊,因著小侄來此討個示下。
梅翰林尚未回言,賈政接口說道:“我因此事,正欲造府見令伯母商酌。”便將與梅翰林所議,細說一遍。薛蝌聽了說道:“此說很好。但小侄與家伯母業經議定,小侄處有東小院書房七間,緊靠內室,現在打掃干凈,安設廚灶,諸皆妥當。在姨太爺這邊原無不可,但舍妹究不如在小侄處,尚屬娘家,諸事似覺稍便。小侄見淺,尚望二位老伯大人上裁。”梅翰林聽完,便笑著向賈政道:“薛二兄此議真出萬全,應照此說安頓。且與宅上相鄰,即同在府無異。弟起身前先送小媳過去,無容再議。老大人高誼,即同身受。”賈政細思薛蝌所言甚妥,不便相強,亦即點頭稱善。
一巡茶罷,梅翰林起身謝酒,遂同薛蝌出大門,并不坐車,就便走人薛蝌家去。賈政遂歸上房,將此事告訴王夫人得知,王夫人亦道甚好。
臘月天氣易過,梅翰林將寶琴送到薛宅,即起馬赴江西考試。當下寅好公餞,惟賈蘭親備程儀,并同門皆送城外十里方回。傍晚到家,見過賈政、王夫人及母親李紈,皆各放心。
不數日間,離年已近。烏莊頭送到常例,仍照舊例分送。惟今年收成很好,糧食又值錢,交上租價,較往年幾多一倍,約銀八千余金。賈政吩咐賈璉收入支房。打發莊頭去后,又蒙皇上恩典,將世職銀俸年底先支一半,余照例二月再領。封印綁,戶部書辦又將山東司郎中應得余平飯食及向例規矩,約銀四千余金,送交門上林之孝手內。林之孝稟明賈政,亦命交賈璉收入,總作年費開發,便覺不甚拮據。
轉眼即到年除。賈赦、賈政率合族子侄輩在宗祠設祭叩拜;邢、王二夫人亦率諸媳及各姊妹分班行禮。彼此叩節已畢,賈政回到榮府上房,王夫人亦才在東府回來。夫婦對坐,念及寶玉,無不傷感。遂傳命今歲家下一切不必拜年。并命在寶釵房內擺設年酒,著探春、李紈皆同敘飲,此即王夫人偏疼寶釵之處。
明晨五鼓,歲次丙戌,賈政上朝朝賀,并拜北靜王、南安郡王,及各衙門大人諸同寅,直到傍午方回,到家廟行禮后到府,仍照年除分付,遂到上房王夫人處憩息。因老太太服制未滿,一切年酒概辭不領,家中亦不請客,倒比每年省了許多煩擾。
倏忽燈節將近,寶釵漸覺身體夯重,似乎臨月光景。賈政十四日自衙門回來,將到府門,忽見包勇及周瑞數人同一和尚嚷吵。原來此時包勇已派門上。只聽和尚高聲說道:“我出家人好意,又將寶玉找著送來,不將所許萬金拿出相謝,倒反嚷叫,是何道理?”包勇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惟周瑞大聲嚷道:“你說找著寶玉,現在何處,問你要人,你又沒有。此系榮府,我老爺現管戶部,豈容你們在此撞騙。不交堆子到提督衙門,你也不怕了。”
正吵嚷間,忽見賈政車到,遂皆垂手伺候。那和尚一見賈政下車,便即走一步,向賈政打一稽手。賈政舉目,吃一大驚。原來這和尚即向日在書房點化寶玉還玉的那位頭陀。賈政當即作揖,連忙請人奉茶。和尚見賈政為禮,遂笑吟吟的說道:“居士既認得老僧,可謂有緣。我有紅藥一丸,最救產難,送予居士,不可輕看。后若得了寶玉,老僧再來索禮便了。”遂在布袋內取出紙包丹藥一丸,遞給賈政。賈政才接到手,打開紙包,尚未看清是何丸藥,和尚早已忽然不見。
合府眾人無不詫異,賈政卻看作尋常,吩咐家人不許傳說。即一面走進府來。心里因惦著寶釵臨月,又值和尚送藥專治產難,未免躊躇。遂拿藥直進上房,將前項事說與王夫人聽了,王夫人亦甚駭異。打開藥看,系一紅丸藥,別有異香。遂向賈政說道:“此事甚奇,必系佛天保佑,著真人送藥給寶釵臨褥之用,亦未可知。”賈政連連點頭說:“太太此言很是,可將此藥收好再看。”
言尚未畢,忽見寶釵房內柳五兒走進房內說:“回太太,從早二奶奶即覺腹疼,不許傳言。此刻疼的很利害,鶯兒姐姐著急,瞞著二奶奶教我給太太送信。”賈政、王夫人一聞此言,又驚又喜。王夫人因寶釵臨月,已將穩婆沈姥姥留住愛中,遂著傳到,同王夫人急到寶釵房去。并一面給薛姨太太信,即請過這邊來,不可遲滯。彼時李紈、探春,平兒皆得此信,前后都到寶釵屋內。
再說王夫人同沈姥姥,并帶周瑞家的、李貴家的及:五釧、彩云等先到。只見寶釵靠著桌子站著,雙眉緊皺,滿面涕痕。工夫人一見,心疼不過,連忙問:“我兒覺到怎么?地下太冷,快上暖炕坐坐。可吃些什么湯水來?”寶釵回說:“不覺怎的,惟覺腹內抽腸剮肚,疼得利害,坐也不好,站也不好,不知要怎么樣的。”
正說著,薛姨媽同香菱、邢岫煙也皆走進門來。薛姨媽不及閑說,便問沈姥姥:“二奶奶可見些什么?”沈姥姥說:“尚未見紅。我才拿脈看,迥像是得半夜的才是時候。”薛姨媽便問寶釵:“今日姑娘可曾吃些東西?”王夫人接口說道:“我這里正在勸他,姨太太所問甚是。”即一面吩咐柳五兒:“你可快去叫你媽做碗雞絲清湯燕窩來,亦不必另用什么,或盛碗京米香稻飯即夠了。”五兒連聲答應出去。王夫人遂著寶釵上炕,靠褥墊高背后坐下。
不一時,柳五兒同他母親柳家,將燕窩湯及香稻飯一盤,用暖碗蓋著端來。炕上擺下桌子,雪雁連忙將湯盛好放在桌上,遂擺下烏木筷子一雙,下菜二碟。寶釵并不想吃,卻不過王夫人、薛姨媽再四勸著,吃了半碗燕窩湯,又要京米飯吃了一小碗。兩位老人家甚是歡喜。
漸漸天色晚將上來,五兒、雪雁點上蠟燭。忽報李紈的妹子李紋、李綺到了,又報本家的喜鸞、喜風二位姑娘聞信,皆下車已進大門了。遂同李紋、李綺一齊來到寶釵房內。請安問好已畢,探春遂向李紈說:“二嫂子屋里不甚寬綽,我們何不邀著眾姊妹皆到大嫂子房內一坐,豈不甚便。”王夫人聽見遂開口道:“探姑娘此言很好,即煩你代東替我照應,即在你大嫂子處擺飯給眾位姑娘吃罷。”當下李紈、探春即邀邢岫煙、香菱、李紋、李綺并喜鸞、喜風、平兒,皆過李紈這邊坐下談笑。不題。
且說寶釵上炕后,已將起更,覺到肚內疼的實在難過。因其為人端靜,漸漸亦忍耐不住。薛姨媽正欲著沈姥姥試水,忽見薛蝌著老李媽進來稟道:“寶琴晚飯時好好坐著,掌上燈來,忽覺腹內微痛,隨上炕坐了,覺道好些。家中人只聽得天上鸞鶴飛鳴,笙簫遞作,一陣異香撲鼻,寶琴姑娘隨添了一位小姐。更有件奇處,小姐右手內擎著金小如意一柄。連姥姥并未及叫,蝌二爺現著老嚴嬤嬤扶著,叫快清老太太過去要緊。”
薛姨媽聞言,連忙站起,向王夫人說道:“寶琴日子尚早,倉促分娩,多未預備,我得自家過去,稍遲再來。”王夫人連聲道喜,隨說:“姨太太快些該去,此處有我,不必惦心。”薛姨媽才要舉步,仍又看著寶釵。此時寶釵聽見妹子添了女兒,心中一喜,便覺疼的好些。遂向薛姨媽說道:“媽媽只管過去,我身上此刻覺得好些。”薛姨媽遂即走出外間房來,王夫人趕著要送,薛姨媽再三辭了,候香菱、邢岫煙到齊,便急急到自家家里去了。
王夫人回到寶釵房內,乘著寶釵歡喜,又勸著將人參湯喝了數口。忽又疼的利害。王夫人猛然想起今早和尚所給藥丸,因命彩云去取,只見賈政已著琥珀將藥送來。此時天交二鼓以后,即忙將藥放在寶釵口內,用水送下。忽聞半天一派仙樂繚繞,悠悠揚揚,漸到榮國府寶釵臥室脊上,府內無大無小,男女老幼,無不詫異。連賈政聽了亦甚驚喜。
王夫人因見寶釵疼得身不自主,遂叫周瑞家的上炕幫著鶯兒兩邊扶住。驀見一派紫光滿室,聽得呱的一聲,生下一個孩兒來。沈姥姥連忙接住。未知是男是女,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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