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史湘云猜枚露仙跡 梅月娥乞巧結奇絲
話說史湘云自孀居后,子女皆無,世情灰冷,終日在櫳翠庵禪關靜坐,悟徹真如。時與素女、麻姑相會,到后來,上元夫人降于庭,授以長生秘藥,囑其溫養丹爐,待時而遐舉。史湘云便事事隨緣,諸凡韜晦。惟芝哥兒知其不凡,常與講論玄奧,互有所悟。惜春雖與同居,卻不能窺其底蘊。間有功夫,終在皮毛,未能造極。數之所限,理不獲違,即神仙亦自有造物作主。不然深山窮谷,絕嗜欲餌金石者,不乏人矣。屈指數之,古來能有幾個?不如力行善事,累世修行,或致感動上蒼,轉可飛升白日。云間雞犬,古語未必盡我欺也。然白龍魚服,俗眼何能辨真?這也是可遇而不可遇的事,吮疽撞肚,自可存而不論罷了。韓湘子化為白鶴,獨立千年。仙人還得仙人做,凡子成仙有幾多?更不容世人輕易漫求了。
卻說芝哥兒從吟桂花回來,因史湘云意俟春初約眾姊妹一會,便時時看史湘云舉動。間或談論片時,知其已悟,暫寄塵間。到了三月初頭,他便從中慫恿,以成其事,好觀史湘云是何意境。王夫人為年來姊妹疏闊,亦欲借此叫他們樂一樂。李綺新添個女兒,不得來。喜鸞因曹紫庭出差,家中有事。其余皆如期而至。探春帶著全哥兒,頭一天同巧姑娘先到家里。
這日午前,喜風來了,李紋同香菱、邢岫煙、寶琴陸續皆至。先到王夫人房里請了安,喝過茶,說了回話。王夫人道:“我.今日不陪你們,讓你們自在頑罷。”平兒照應酒席,也不出去。李紈帶著媳婦,約了寶釵,就同眾人到園里來。史湘云要算主人,請惜春代東,兩人早在園里等候。眾人皆叫芝哥兒一見,因屬晚輩,就留芝哥兒一同逛逛。誰知中了芝哥兒意見,便不推辭。先替眾位送茶,就領著到園中各處游玩一回。此時牡丹初放,憑欄相賞。想起當年情事,無不感嘆。各人到各人作寓的地方,雖不似舊時風景,然鋪設整齊,花香鳥韻,依然如昨。寶釵同史湘云邀了眾人,就在瀟湘館擺了桌子去坐。
進了門,探春說:“不如把兩張桌子并在一處,轉覺便于說話。”齊道:“好!”紫鵑、翠縷、愛兒、麝月等忙把桌子合成一桌,就去篩酒端碟。大家依序坐了。蘭哥兒媳婦臨月了,李紈叫他回去。芝哥兒斟一巡酒,打橫坐下。全哥說餓了,李紈就叫:“先端道點心吃。我們逛了會,也覺有些餓。”不多時,端了一樣春卷來,又配了一樣糖餅松仁的蒸食。全哥兒不愛吃春卷,倒虧了這道糖餅蒸食,才合脾氣,就不嚷了。
飲夠數巡,史湘云說:“我們往日喝酒,或行令,或做詩。今日難道就如此白飲嗎?”探春道:“姐姐如何吩咐,誰敢不遵!”李紈叫人把平兒也請來,大家起身讓了坐。李紈、寶釵預先備了一席八大碗,兩樣點心,一壇酒。叫素云、鶯兒先送給王夫人吃。寶釵道:“咱們今日當另想個生色頑法才好。”史湘云道:“咱將這兩席人分開,藏花猜枚賭酒,何如?”邢岫煙道:“很好。”史湘云、惜春、李紈、喜風、平兒、巧姑娘做了一伙,探春、寶釵、李紋、香菱、寶琴、芝哥兒做了一伙。議定十錦套杯,用兩盤盛著,藏花在內,揭不著那個鐘子,即飲那個鐘子的酒。揭著了,贏這一席三杯。遂摘了春蘭一朵,就是史湘云這邊在里間屋子去做,探春這伙猜。
不多時,平兒、惜春各捧一個盤子出來,內有單的,也有雙個合著的。寶琴就動手去揭。看時,卻不見花。就拿這鐘子,罰了探春這席一鐘。探春說:“這花可在那個鐘子底下?”香菱說:“只怕在兩個鐘子內罷。”芝哥兒說:”“不是。我一揭就揭著了。”寶釵說:“小阿子知道什么!快別動手。”探春道:“好孩子,你只管揭,有我哩。你別怕。”寶釵說:“既你姑姑說,你就揭。”芝哥兒在個頂小的鐘子下把花揭出,把探春這席上喜歡的只是笑。寶釵叫愛兒快送三杯酒去,史湘云等只得笑著吃了。
這回該探春這席人藏去了,也進屋里去藏好。李紋、香菱捧了出來,卻皆是單擺的。李紈便檢個大的揭了,卻不見花。喝了一鐘。大伙兒皆笑了,喜鳳揭,又不遇,也喝一鐘。史湘云說:“我不信,這么會藏。”將鐘看了一遍,全不見花;心內動疑,說:“這花藏在那里?”又仔細一看,才看出花的所在。便道:“果然巧。”這令杯有個夾層的,從底下露酒的去處,塞在里頭,外頭現著卻看不見。揭著這鐘子,也看不見。史湘云拿著這鐘問道:“此花是誰藏的?”探春道:“你別管,只揭得著就是你們贏。”史湘云用耳挖將花取出,大家笑了一陣。探春道:“難為史姐姐,如何找得著?我們情愿罰酒。”李紈叫素云也斟了三杯酒。送到這席。史湘云問寶釵道:“你說這花是誰藏的?”寶釵笑著說道:“這是芝哥兒藏的。””史湘云道:“好!”
便又該李紈這席去藏。用盤端出花來,也是十個鐘子單擺的。探春等看了會,看不出這花在那里。就叫芝哥兒來看,芝哥兒看了一會,只見各鐘底皆有花影,就知是史湘云弄術,有意要試他試。他便定神一瞧,卻看準了,便不就拿,也跟著猜。李紋性急,就揭了一個鐘子,恰懊碰著,這席上笑個不住。翠墨便斟三杯,又送過去。史湘云道:“如何這么巧?難道此中也有天意嗎?”把酒就分著吃了,偏要再做。探春道:“姐姐不要著急,例不可錯。該讓我們藏了,姐姐等再藏才是。”史湘云道:“使得。”探春等便將花就藏好,拿出。史湘云動手一揭,就揭著了。這席也笑了一陣。紫鵑就斟酒送了過來。
這回又該史湘云這伙藏了。用盤捧出那酒鐘來,三個一處,兩個一處,擺的系梅花陣一樣在一個盤里。芝哥兒知史湘云用遁法將花遁住,縱揭鐘子,那花總不露的。因笑道:“史姑姑大才小用了。”史湘云便向芝哥兒送目,芝哥兒就不言語,把—一個鐘于揭起,卻不見花。史湘云道:“好侄兒,我服了你。這酒我們算輸了。”探春道:“不見花,如何算輸?我們愿罰一鐘。”芝哥兒拿著鐘子只是笑,仍就合在原處。再揭開,就有了花。大家齊說了…“聲:“好奇呀!前不見花,如何:再揭就有呢?”史湘云道:“若不是我這侄兒,醉倒你們也揭不著的。”
寶釵道:“咱們頑了半日,天已未初,吃些東西,再變個法兒頑,可使得?”眾人說:“好。”干兒進去打點飯菜,就叫老婆子端出菜來,斟上酒,大家同吃。仍把平兒請來。一碗火腿春筍,—碗蘑菇雜素。——就是那年薛姨媽所贊好的。實在做的得味。夸了一會,這兩樣吃得甚多,酒也喝過幾杯。用了點心。上完了榮。吃飯后,洗手漱口。撤了家伙。送上茶來。喝過。就同出院子來散步。
芝哥兒說:“天上這些風箏。我有—個,拿來放與姑姑們行。”便走到蘅蕪院去取來,恰是個蝠兒,不覺出奇。那知放到半天,見了風,忽—聲.響,從蝠肚里出來五個小蝠。這個大蝠像個鹿樣,成個五蝠捧鹿。眾人喝聲采,史湘云道:“我這侄兒又露相了。我也有個頑意兒,拿來姊妹們頑——頑。”便叫紫鵑回櫳翠庵:“把我那紙糊的紅匣子拿來,你可別看。要緊!”紫鵑答應著占了。不多會,把那匣子拿到。
史湘云接了,把匣打開,叫眾一—看,卻是大小不等五色蝴蝶,滿滿一匣。史湘云拿出來,向風地里—個個兒往上放去,那紙蝶便乘風起去。到了半天,便變做真蝴蝶,隨風翩舞。彩翅高低,足有千百個,繞著大觀園亂飛起來。眾人齊聲夸獎。那知這蝶先卻不大,到后漸漸有紈扇大的,也有車輪大的。望去一片彩霞,燦如云錦。眾皆看得呆了。史湘云——招手,那群蝴蝶仍一個個化作紙的,從空紛紛落下。湘云用手接丁,裝在匣內。李紈等嘖嘖稱奇。芝哥兒走到史湘云前,作了一揖說:“謝姑姑指教了!侄兒的尚借人間一線,莫能轉移。姑姑才是撒手空行。閑來還求姑姑教我。”史湘云道:“這法兒是礬紙做的,你要學,到庵來,我傳給你。”芝哥兒又謝了。
天色漸晚,大家同出園來,到王夫人處說了幾句話。香菱、邢岫煙、寶琴皆辭去。喜鳳也回家了。王夫人留下李紋同探春一處歇。次日吃過飯,探春帶著全哥兒,同李紋皆各回去。
寶琴見了薛姨媽,告訴史湘云蝴蝶兒的事。月娥聽了,說:.“只怕是幻術,未必真罷。”寶琴說:“多會請到這邊,你瞧瞧便知是真是假。”月娥道:“也使得!不必忙。”
卻說賈政在工部里,因運河淤淺,奉旨派他查勘。遂帶了閔師爺及家人林之孝、包勇等出京踏閱,逐處疏通,直到閘口,方才無阻。其中有該挑的,有該打壩蓄水的。相機隨勢,務得其宜。且減裝省費,不要地方官供應,輿情咸悅。遲至溽雨時行,河水暢發。始回交旨,當將辦過情形面奏,甚得溫諭。給假半月,回到私第,大家歡喜。”那時已七月初頭,月娥一日忽向寶琴說道:“七月七是個乞巧日子,那天說史姑姑如此奇異,何不清來?再請幾位姨姨、姑姑,同游一天,不知可否?”寶琴最疼此女,就回了薛姨太太,也就允了。遂過這邊來,替王夫人商量說:“每次妹妹這邊請客,疼寶琴從幼在這里。今兒要做乞巧會。月娥又聽見史姑娘蝴蝶兒頑意,小阿子想要瞧瞧。約初六日晚上將果筵擺上,各人的蛛兒各人裝了,露一夜。初七日請諸位姨姨、姑姑到我那邊吃個便飯,就看一看誰乞的巧。不知姨太太以為可否?”王夫人道:“這是有趣的事,那日我頭一個先到。有年紀了,我不乞甚么巧,瞧個熱鬧兒。”薛姨媽說:“這事就煩替我們說聲,我處再著人去請。”王夫人道:“蘭兒媳婦新添了孩子,未必能去。”原來四月初八日,蘭哥兒媳婦生個兒子。因是佛會日,叫做會哥兒,學名賈濂。送粥米,作湯餅。到滿月時,收禮備酒,也忙了數日。薛姨媽道:“好快日子!能幾天,也三個月丁。”留吃過飯,薛姨媽就請眾人初六日午酌,并夾帖初七日早,先著人去請。喜鳳身子不便,辭了。喜鸞仍是照前不來。李紋、李綺皆收了帖子。巧姐兒住家,隨著探春、史湘云、惜春,初六日早飯后就過去了。王夫人同李紈到午后才來。李紋、李綺到了榮府,王夫人留下寶釵、干兒陪著到薛宅,大家行了禮。寶琴領著月娥,各位皆見了。王夫人拉到跟前,又親熱了一會,解了兩個荷包,不知裝的什么,就替月娥系在大襟頭上。寶琴連忙謝了。吃過茶,翠墨接下茶去。同喜、同貴就擺桌子,大家說說笑笑,吃了會酒。用畢飯。那天就晚上來。
不多時,半輪月已掛柳梢,天氣晴爽,便覺露容可掬。眾人洗了手拈香,便將各樣瓜果及細雕的諸色吉慶字兒,或藕片,或果子,皆擺在桌上,敬奉牛女。眾人通了誠,行過禮。月娥又向織女獨自磕個頭,默默的禱祝一遍。大家有用小竹盒的,攝絲盒的,也有用磁盒的,磁瓶、小磁缸的,不一其致。史湘云卻用個五色彩線編成花籃。月娥獨用自家愛的白玉脂盒,并將金如意也裝在里頭。各把蛛兒及各樣雕成藕果瓜的片兒裝好,各自記了,同供在所。獻瓜果之前,薛姨媽派人看了。二更后,才坐車回王夫人府里來。
到了次日,將亮,大家就起來梳洗。王夫人備了點心吃了,就到薛宅來。薛姨媽早收拾齊備,接進眾人,喝了茶,就到所擺的桌前,看丁鎊人的絲盒,皆各照舊,回來吃了早飯。那天近午,供桌上那碗水果然定個皮幾。日交正中,眾人丟會巧針,雖也各成物像。細細看去,皆是針上帶些影子,借著日光尚得附會才成意境。眾人瞧不出趣來,只道盒內瓶子里邊也不過如此。這巧真是徒乞了。
遂各人將各自珠盒兒打開一看,寶釵是個絲纏的“元”字,藉瓜片兒成的。李紈、平兒、香菱、李紋、邢岫煙,“有像方勝樣的,有像咕嚕錢的,李綺像一片錦,寶琴像一個梭,惜春結個“貴”字,也是藕片中有的。探春像個如意兒。獨有史湘云的出奇,將果片的山字傍邊,蛛絲借著彩線,織做五彩的立人,纏成—個“仙”字。眾人無不喝彩。即打開月娥的脂盒一瞧,更異樣,那珠絲把金如;意頭就勢結成“女”字,如意柄橫了三絲。傍邊喜蛛兒攢做—點,作成“玉女”二字,盒蓋上別有奇處。里面本來鐫著”天孫手制”,此時蛛絲結成卻像現織的一樣,紅光耀眼。大家皆以為奇。史湘云道:“織女原本與我這侄女兒有舊嗎?為何昨夜親臨,你們不覺這瓜果凡經月娥手擺的,皆去廠尖。”眾人一看,才看出來。齊聲道:”難道真是帝女夜間親自來的?怪不得各盒內皆有絲織的巧處。”
眾人解不出寶釵的“元”字意來,探春道:“想是應在芝哥兒身上。”皆說道:“是極!”王夫人深是得意。大家回來,就在薛姨媽房擺外席,白吃到晚,方才別去。月娥對寶琴說:“史姑姑真是仙人,不可輕視。惜姑姑亦將來人貴,不同別人。”寶琴笑而應之,不甚介意。
史湘云與寶釵最厚,到了家,渚人辭去。向著寶釵說道:”咱那芝哥兒本白不凡,這月娥姑娘也是個有來頭的。我往日不理會,今才石明了,總是嫂子的福氣。”寶釵道:“小阿子家,一時頑戲,如何做得實在,姑姑怎這樣夸獎。”史湘云道:“我也是不輕許人的。嫂嫂不信,再瞧就是了。”碧鬟端過茶來,史湘云知是伺候芝哥兒的,連忙接了茶,說是:“芝哥兒在家沒有?”碧鬟道:“在瀟湘館。今日虎哥兒在館同榻,不家來了。”史湘云吃過茶,就回攏翠庵去。
原來虎哥兒因前日芝哥兒替他做過一篇賀屏,今日有個孟處士,是他親戚,時沐殊恩,特榮章服。因慶七十,仍求做篇屏文。即在瀟湘館宿了,看著芝哥兒起稿。芝哥兒提筆在手,不假思索,一揮而就。遂在燈下看他上寫道:
粵自僖子相禮,而重明德之達人。厥后鄒公繼起,光紹泅水薪傳,配位先師,遂俎豆乎學宮而不祧。固非盧、郭、李、崔甲門四姓者,徒以閥閱相矜尚矣。龍山著異,襄水留徽,猶余緒也。介翁孟老封公,少負特達之才,用無圭璋之薦,伯樂之知不遇,而千里之志徒存。嗣乃托跡林泉,吟風弄月。遂徜徉于水浚山陬,以老其材,而適其志。嘗訓其嗣友三公曰:士貴各行其是耳。生逢盛世,不獲列身通顯。以備楨干于朝廷,則立賢無方,亦何地不可以自見。即不,御款段馬,乘下澤車,里鄉稱善人,未始非曩賢所寄意。若輩勉腳。嗣公紳以書之,而不敢懈。乃積厚德者必享長年,而享長年者必膺奇遇。此介翁之所以歲逾古稀,而躬逢異數也。
閑嘗考古養老之典而有殊矣,有虞氏養國老于上庠,養庶老于下癢,雖樂不相沿,禮不相襲統。夏后殷周,建學之名各異,而禮皆不廢,憲典之言類可稽也。漢魏而降,國無常制,杖幾則有錫矣,布粟則有賜矣。或巡幸之際而造其廬,或顧問之余而優其役。皓首龐眉,優游隴畝,一旦而賜之顏色,惠出廟堂,史冊每傳為軼事。
矧夫敷福近光,推仁錫類,引年之義,被以章服。因人賜級,雖無傴僂三命之銘;按譜分榮,克居中正九品之列。溥恩光于四海,推曠典于千秋。膺是職者,夫固不世之殊榮,特邀之寵命矣。介翁享以引以翼之年,際如經如綸之命。楓宸下頒鸞詔,而海屋永慶鶴齡。維時笙鏞競奏,籌觥遞加。座修白風以成詞,席薦青麟而作脯。
酒半行有離席而進者曰:“商山四皓,克定漢儲;九老香山,用光唐祚。龐眉異質,青史幾人。其在《詩》曰:“為此春酒,”以介眉壽。”為我翁慶。”介翁聞之而欣然喜。
稍間,又有捧爵而前者曰:“非常之人,必邀非常之遇。禮不虛行,典無曠設。草野而加以車服,帛肉而際夫恩榮,此不可以意計期也。用為我翁祝。”而介翁為之展然笑。
嗣有正容而揖,霽色而言者曰:“我翁固鄒公之裔也。天爵之修,從以人爵;大體之養,殊于小體。廣聲聞于文繡,飽仁義以膏粱。辨晉楚之富于達尊,嚴趙孟之施于良貴。家學淵源,洵有自矣。乃諸侯倒履而迎,齊梁望風而進。名高百世,粟謝萬鐘。紹衣德言,繩其祖武。余小子竊為我翁壽。”而介翁油油然如不勝衣,訥訥然如不出口。謙抑之度,沖藹之容,何穆然更無際也。其福德之受報,尚可罄哉!筆爰筆而為之序。
虎哥兒讀了一遍,滿心歡喜。下來打了一躬,說:“實在多謝哥了,為弟生色。但我哥這管筆,怎生要短要長,這般容易?小弟實在拜服。”芝哥兒說:“不知用得用不得,你且別贊,他人要齒冷的。”虎哥兒就在瀟湘館住了。次日,寶釵又叫他吃了早飯,才拿這文稿回去。
芝哥兒飯后無事,走到櫳翠庵來,與史湘云參證。只,見史湘云正拿著惜春那年畫的《大觀園圖。已裱成手卷長條。在那里逐處同惜春看著議論。忽見芝哥兒進來,便指著這手卷道:“我說這手卷如何發跡,原來又在老侄身上。不然你來的這么巧?”芝哥兒道:“是何手卷?那朝典故?并何名公手筆?”史湘云道:“這是大觀園的圖,是你惜姑姑的筆墨。你看一看,畫的著實細致。”
芝哥兒展開一瞧,里面竹木亭臺、山水曲折,卻也十分周備。而且筆墨生動,大有古人手跡。看完遞給湘云。忽見湘云把墨研濃,在手卷頁尾添了一行字,寫的是:“工部右侍郎臣賈政次女仲春敬繪并題。”惜春不解其意,芝哥兒看了,說道:“史姑姑又教訓侄兒了。”史湘云一笑,遂將手卷仍放在膽瓶之內,。向著芝哥道:“這“仲春”二字,老賢侄不可忘了!”紫鵑端上茶來,芝哥兒吃了,就回瀟湘館去。焙茗回說:“才聽見河南陳留三爺處有人來京,二少爺也該到老爺太太跟前打聽才是。”芝哥兒說:“好。”進到上房里來。未知來辦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卻說芝哥兒從吟桂花回來,因史湘云意俟春初約眾姊妹一會,便時時看史湘云舉動。間或談論片時,知其已悟,暫寄塵間。到了三月初頭,他便從中慫恿,以成其事,好觀史湘云是何意境。王夫人為年來姊妹疏闊,亦欲借此叫他們樂一樂。李綺新添個女兒,不得來。喜鸞因曹紫庭出差,家中有事。其余皆如期而至。探春帶著全哥兒,頭一天同巧姑娘先到家里。
這日午前,喜風來了,李紋同香菱、邢岫煙、寶琴陸續皆至。先到王夫人房里請了安,喝過茶,說了回話。王夫人道:“我.今日不陪你們,讓你們自在頑罷。”平兒照應酒席,也不出去。李紈帶著媳婦,約了寶釵,就同眾人到園里來。史湘云要算主人,請惜春代東,兩人早在園里等候。眾人皆叫芝哥兒一見,因屬晚輩,就留芝哥兒一同逛逛。誰知中了芝哥兒意見,便不推辭。先替眾位送茶,就領著到園中各處游玩一回。此時牡丹初放,憑欄相賞。想起當年情事,無不感嘆。各人到各人作寓的地方,雖不似舊時風景,然鋪設整齊,花香鳥韻,依然如昨。寶釵同史湘云邀了眾人,就在瀟湘館擺了桌子去坐。
進了門,探春說:“不如把兩張桌子并在一處,轉覺便于說話。”齊道:“好!”紫鵑、翠縷、愛兒、麝月等忙把桌子合成一桌,就去篩酒端碟。大家依序坐了。蘭哥兒媳婦臨月了,李紈叫他回去。芝哥兒斟一巡酒,打橫坐下。全哥說餓了,李紈就叫:“先端道點心吃。我們逛了會,也覺有些餓。”不多時,端了一樣春卷來,又配了一樣糖餅松仁的蒸食。全哥兒不愛吃春卷,倒虧了這道糖餅蒸食,才合脾氣,就不嚷了。
飲夠數巡,史湘云說:“我們往日喝酒,或行令,或做詩。今日難道就如此白飲嗎?”探春道:“姐姐如何吩咐,誰敢不遵!”李紈叫人把平兒也請來,大家起身讓了坐。李紈、寶釵預先備了一席八大碗,兩樣點心,一壇酒。叫素云、鶯兒先送給王夫人吃。寶釵道:“咱們今日當另想個生色頑法才好。”史湘云道:“咱將這兩席人分開,藏花猜枚賭酒,何如?”邢岫煙道:“很好。”史湘云、惜春、李紈、喜風、平兒、巧姑娘做了一伙,探春、寶釵、李紋、香菱、寶琴、芝哥兒做了一伙。議定十錦套杯,用兩盤盛著,藏花在內,揭不著那個鐘子,即飲那個鐘子的酒。揭著了,贏這一席三杯。遂摘了春蘭一朵,就是史湘云這邊在里間屋子去做,探春這伙猜。
不多時,平兒、惜春各捧一個盤子出來,內有單的,也有雙個合著的。寶琴就動手去揭。看時,卻不見花。就拿這鐘子,罰了探春這席一鐘。探春說:“這花可在那個鐘子底下?”香菱說:“只怕在兩個鐘子內罷。”芝哥兒說:”“不是。我一揭就揭著了。”寶釵說:“小阿子知道什么!快別動手。”探春道:“好孩子,你只管揭,有我哩。你別怕。”寶釵說:“既你姑姑說,你就揭。”芝哥兒在個頂小的鐘子下把花揭出,把探春這席上喜歡的只是笑。寶釵叫愛兒快送三杯酒去,史湘云等只得笑著吃了。
這回該探春這席人藏去了,也進屋里去藏好。李紋、香菱捧了出來,卻皆是單擺的。李紈便檢個大的揭了,卻不見花。喝了一鐘。大伙兒皆笑了,喜鳳揭,又不遇,也喝一鐘。史湘云說:“我不信,這么會藏。”將鐘看了一遍,全不見花;心內動疑,說:“這花藏在那里?”又仔細一看,才看出花的所在。便道:“果然巧。”這令杯有個夾層的,從底下露酒的去處,塞在里頭,外頭現著卻看不見。揭著這鐘子,也看不見。史湘云拿著這鐘問道:“此花是誰藏的?”探春道:“你別管,只揭得著就是你們贏。”史湘云用耳挖將花取出,大家笑了一陣。探春道:“難為史姐姐,如何找得著?我們情愿罰酒。”李紈叫素云也斟了三杯酒。送到這席。史湘云問寶釵道:“你說這花是誰藏的?”寶釵笑著說道:“這是芝哥兒藏的。””史湘云道:“好!”
便又該李紈這席去藏。用盤端出花來,也是十個鐘子單擺的。探春等看了會,看不出這花在那里。就叫芝哥兒來看,芝哥兒看了一會,只見各鐘底皆有花影,就知是史湘云弄術,有意要試他試。他便定神一瞧,卻看準了,便不就拿,也跟著猜。李紋性急,就揭了一個鐘子,恰懊碰著,這席上笑個不住。翠墨便斟三杯,又送過去。史湘云道:“如何這么巧?難道此中也有天意嗎?”把酒就分著吃了,偏要再做。探春道:“姐姐不要著急,例不可錯。該讓我們藏了,姐姐等再藏才是。”史湘云道:“使得。”探春等便將花就藏好,拿出。史湘云動手一揭,就揭著了。這席也笑了一陣。紫鵑就斟酒送了過來。
這回又該史湘云這伙藏了。用盤捧出那酒鐘來,三個一處,兩個一處,擺的系梅花陣一樣在一個盤里。芝哥兒知史湘云用遁法將花遁住,縱揭鐘子,那花總不露的。因笑道:“史姑姑大才小用了。”史湘云便向芝哥兒送目,芝哥兒就不言語,把—一個鐘于揭起,卻不見花。史湘云道:“好侄兒,我服了你。這酒我們算輸了。”探春道:“不見花,如何算輸?我們愿罰一鐘。”芝哥兒拿著鐘子只是笑,仍就合在原處。再揭開,就有了花。大家齊說了…“聲:“好奇呀!前不見花,如何:再揭就有呢?”史湘云道:“若不是我這侄兒,醉倒你們也揭不著的。”
寶釵道:“咱們頑了半日,天已未初,吃些東西,再變個法兒頑,可使得?”眾人說:“好。”干兒進去打點飯菜,就叫老婆子端出菜來,斟上酒,大家同吃。仍把平兒請來。一碗火腿春筍,—碗蘑菇雜素。——就是那年薛姨媽所贊好的。實在做的得味。夸了一會,這兩樣吃得甚多,酒也喝過幾杯。用了點心。上完了榮。吃飯后,洗手漱口。撤了家伙。送上茶來。喝過。就同出院子來散步。
芝哥兒說:“天上這些風箏。我有—個,拿來放與姑姑們行。”便走到蘅蕪院去取來,恰是個蝠兒,不覺出奇。那知放到半天,見了風,忽—聲.響,從蝠肚里出來五個小蝠。這個大蝠像個鹿樣,成個五蝠捧鹿。眾人喝聲采,史湘云道:“我這侄兒又露相了。我也有個頑意兒,拿來姊妹們頑——頑。”便叫紫鵑回櫳翠庵:“把我那紙糊的紅匣子拿來,你可別看。要緊!”紫鵑答應著占了。不多會,把那匣子拿到。
史湘云接了,把匣打開,叫眾一—看,卻是大小不等五色蝴蝶,滿滿一匣。史湘云拿出來,向風地里—個個兒往上放去,那紙蝶便乘風起去。到了半天,便變做真蝴蝶,隨風翩舞。彩翅高低,足有千百個,繞著大觀園亂飛起來。眾人齊聲夸獎。那知這蝶先卻不大,到后漸漸有紈扇大的,也有車輪大的。望去一片彩霞,燦如云錦。眾皆看得呆了。史湘云——招手,那群蝴蝶仍一個個化作紙的,從空紛紛落下。湘云用手接丁,裝在匣內。李紈等嘖嘖稱奇。芝哥兒走到史湘云前,作了一揖說:“謝姑姑指教了!侄兒的尚借人間一線,莫能轉移。姑姑才是撒手空行。閑來還求姑姑教我。”史湘云道:“這法兒是礬紙做的,你要學,到庵來,我傳給你。”芝哥兒又謝了。
天色漸晚,大家同出園來,到王夫人處說了幾句話。香菱、邢岫煙、寶琴皆辭去。喜鳳也回家了。王夫人留下李紋同探春一處歇。次日吃過飯,探春帶著全哥兒,同李紋皆各回去。
寶琴見了薛姨媽,告訴史湘云蝴蝶兒的事。月娥聽了,說:.“只怕是幻術,未必真罷。”寶琴說:“多會請到這邊,你瞧瞧便知是真是假。”月娥道:“也使得!不必忙。”
卻說賈政在工部里,因運河淤淺,奉旨派他查勘。遂帶了閔師爺及家人林之孝、包勇等出京踏閱,逐處疏通,直到閘口,方才無阻。其中有該挑的,有該打壩蓄水的。相機隨勢,務得其宜。且減裝省費,不要地方官供應,輿情咸悅。遲至溽雨時行,河水暢發。始回交旨,當將辦過情形面奏,甚得溫諭。給假半月,回到私第,大家歡喜。”那時已七月初頭,月娥一日忽向寶琴說道:“七月七是個乞巧日子,那天說史姑姑如此奇異,何不清來?再請幾位姨姨、姑姑,同游一天,不知可否?”寶琴最疼此女,就回了薛姨太太,也就允了。遂過這邊來,替王夫人商量說:“每次妹妹這邊請客,疼寶琴從幼在這里。今兒要做乞巧會。月娥又聽見史姑娘蝴蝶兒頑意,小阿子想要瞧瞧。約初六日晚上將果筵擺上,各人的蛛兒各人裝了,露一夜。初七日請諸位姨姨、姑姑到我那邊吃個便飯,就看一看誰乞的巧。不知姨太太以為可否?”王夫人道:“這是有趣的事,那日我頭一個先到。有年紀了,我不乞甚么巧,瞧個熱鬧兒。”薛姨媽說:“這事就煩替我們說聲,我處再著人去請。”王夫人道:“蘭兒媳婦新添了孩子,未必能去。”原來四月初八日,蘭哥兒媳婦生個兒子。因是佛會日,叫做會哥兒,學名賈濂。送粥米,作湯餅。到滿月時,收禮備酒,也忙了數日。薛姨媽道:“好快日子!能幾天,也三個月丁。”留吃過飯,薛姨媽就請眾人初六日午酌,并夾帖初七日早,先著人去請。喜鳳身子不便,辭了。喜鸞仍是照前不來。李紋、李綺皆收了帖子。巧姐兒住家,隨著探春、史湘云、惜春,初六日早飯后就過去了。王夫人同李紈到午后才來。李紋、李綺到了榮府,王夫人留下寶釵、干兒陪著到薛宅,大家行了禮。寶琴領著月娥,各位皆見了。王夫人拉到跟前,又親熱了一會,解了兩個荷包,不知裝的什么,就替月娥系在大襟頭上。寶琴連忙謝了。吃過茶,翠墨接下茶去。同喜、同貴就擺桌子,大家說說笑笑,吃了會酒。用畢飯。那天就晚上來。
不多時,半輪月已掛柳梢,天氣晴爽,便覺露容可掬。眾人洗了手拈香,便將各樣瓜果及細雕的諸色吉慶字兒,或藕片,或果子,皆擺在桌上,敬奉牛女。眾人通了誠,行過禮。月娥又向織女獨自磕個頭,默默的禱祝一遍。大家有用小竹盒的,攝絲盒的,也有用磁盒的,磁瓶、小磁缸的,不一其致。史湘云卻用個五色彩線編成花籃。月娥獨用自家愛的白玉脂盒,并將金如意也裝在里頭。各把蛛兒及各樣雕成藕果瓜的片兒裝好,各自記了,同供在所。獻瓜果之前,薛姨媽派人看了。二更后,才坐車回王夫人府里來。
到了次日,將亮,大家就起來梳洗。王夫人備了點心吃了,就到薛宅來。薛姨媽早收拾齊備,接進眾人,喝了茶,就到所擺的桌前,看丁鎊人的絲盒,皆各照舊,回來吃了早飯。那天近午,供桌上那碗水果然定個皮幾。日交正中,眾人丟會巧針,雖也各成物像。細細看去,皆是針上帶些影子,借著日光尚得附會才成意境。眾人瞧不出趣來,只道盒內瓶子里邊也不過如此。這巧真是徒乞了。
遂各人將各自珠盒兒打開一看,寶釵是個絲纏的“元”字,藉瓜片兒成的。李紈、平兒、香菱、李紋、邢岫煙,“有像方勝樣的,有像咕嚕錢的,李綺像一片錦,寶琴像一個梭,惜春結個“貴”字,也是藕片中有的。探春像個如意兒。獨有史湘云的出奇,將果片的山字傍邊,蛛絲借著彩線,織做五彩的立人,纏成—個“仙”字。眾人無不喝彩。即打開月娥的脂盒一瞧,更異樣,那珠絲把金如;意頭就勢結成“女”字,如意柄橫了三絲。傍邊喜蛛兒攢做—點,作成“玉女”二字,盒蓋上別有奇處。里面本來鐫著”天孫手制”,此時蛛絲結成卻像現織的一樣,紅光耀眼。大家皆以為奇。史湘云道:“織女原本與我這侄女兒有舊嗎?為何昨夜親臨,你們不覺這瓜果凡經月娥手擺的,皆去廠尖。”眾人一看,才看出來。齊聲道:”難道真是帝女夜間親自來的?怪不得各盒內皆有絲織的巧處。”
眾人解不出寶釵的“元”字意來,探春道:“想是應在芝哥兒身上。”皆說道:“是極!”王夫人深是得意。大家回來,就在薛姨媽房擺外席,白吃到晚,方才別去。月娥對寶琴說:“史姑姑真是仙人,不可輕視。惜姑姑亦將來人貴,不同別人。”寶琴笑而應之,不甚介意。
史湘云與寶釵最厚,到了家,渚人辭去。向著寶釵說道:”咱那芝哥兒本白不凡,這月娥姑娘也是個有來頭的。我往日不理會,今才石明了,總是嫂子的福氣。”寶釵道:“小阿子家,一時頑戲,如何做得實在,姑姑怎這樣夸獎。”史湘云道:“我也是不輕許人的。嫂嫂不信,再瞧就是了。”碧鬟端過茶來,史湘云知是伺候芝哥兒的,連忙接了茶,說是:“芝哥兒在家沒有?”碧鬟道:“在瀟湘館。今日虎哥兒在館同榻,不家來了。”史湘云吃過茶,就回攏翠庵去。
原來虎哥兒因前日芝哥兒替他做過一篇賀屏,今日有個孟處士,是他親戚,時沐殊恩,特榮章服。因慶七十,仍求做篇屏文。即在瀟湘館宿了,看著芝哥兒起稿。芝哥兒提筆在手,不假思索,一揮而就。遂在燈下看他上寫道:
粵自僖子相禮,而重明德之達人。厥后鄒公繼起,光紹泅水薪傳,配位先師,遂俎豆乎學宮而不祧。固非盧、郭、李、崔甲門四姓者,徒以閥閱相矜尚矣。龍山著異,襄水留徽,猶余緒也。介翁孟老封公,少負特達之才,用無圭璋之薦,伯樂之知不遇,而千里之志徒存。嗣乃托跡林泉,吟風弄月。遂徜徉于水浚山陬,以老其材,而適其志。嘗訓其嗣友三公曰:士貴各行其是耳。生逢盛世,不獲列身通顯。以備楨干于朝廷,則立賢無方,亦何地不可以自見。即不,御款段馬,乘下澤車,里鄉稱善人,未始非曩賢所寄意。若輩勉腳。嗣公紳以書之,而不敢懈。乃積厚德者必享長年,而享長年者必膺奇遇。此介翁之所以歲逾古稀,而躬逢異數也。
閑嘗考古養老之典而有殊矣,有虞氏養國老于上庠,養庶老于下癢,雖樂不相沿,禮不相襲統。夏后殷周,建學之名各異,而禮皆不廢,憲典之言類可稽也。漢魏而降,國無常制,杖幾則有錫矣,布粟則有賜矣。或巡幸之際而造其廬,或顧問之余而優其役。皓首龐眉,優游隴畝,一旦而賜之顏色,惠出廟堂,史冊每傳為軼事。
矧夫敷福近光,推仁錫類,引年之義,被以章服。因人賜級,雖無傴僂三命之銘;按譜分榮,克居中正九品之列。溥恩光于四海,推曠典于千秋。膺是職者,夫固不世之殊榮,特邀之寵命矣。介翁享以引以翼之年,際如經如綸之命。楓宸下頒鸞詔,而海屋永慶鶴齡。維時笙鏞競奏,籌觥遞加。座修白風以成詞,席薦青麟而作脯。
酒半行有離席而進者曰:“商山四皓,克定漢儲;九老香山,用光唐祚。龐眉異質,青史幾人。其在《詩》曰:“為此春酒,”以介眉壽。”為我翁慶。”介翁聞之而欣然喜。
稍間,又有捧爵而前者曰:“非常之人,必邀非常之遇。禮不虛行,典無曠設。草野而加以車服,帛肉而際夫恩榮,此不可以意計期也。用為我翁祝。”而介翁為之展然笑。
嗣有正容而揖,霽色而言者曰:“我翁固鄒公之裔也。天爵之修,從以人爵;大體之養,殊于小體。廣聲聞于文繡,飽仁義以膏粱。辨晉楚之富于達尊,嚴趙孟之施于良貴。家學淵源,洵有自矣。乃諸侯倒履而迎,齊梁望風而進。名高百世,粟謝萬鐘。紹衣德言,繩其祖武。余小子竊為我翁壽。”而介翁油油然如不勝衣,訥訥然如不出口。謙抑之度,沖藹之容,何穆然更無際也。其福德之受報,尚可罄哉!筆爰筆而為之序。
虎哥兒讀了一遍,滿心歡喜。下來打了一躬,說:“實在多謝哥了,為弟生色。但我哥這管筆,怎生要短要長,這般容易?小弟實在拜服。”芝哥兒說:“不知用得用不得,你且別贊,他人要齒冷的。”虎哥兒就在瀟湘館住了。次日,寶釵又叫他吃了早飯,才拿這文稿回去。
芝哥兒飯后無事,走到櫳翠庵來,與史湘云參證。只,見史湘云正拿著惜春那年畫的《大觀園圖。已裱成手卷長條。在那里逐處同惜春看著議論。忽見芝哥兒進來,便指著這手卷道:“我說這手卷如何發跡,原來又在老侄身上。不然你來的這么巧?”芝哥兒道:“是何手卷?那朝典故?并何名公手筆?”史湘云道:“這是大觀園的圖,是你惜姑姑的筆墨。你看一看,畫的著實細致。”
芝哥兒展開一瞧,里面竹木亭臺、山水曲折,卻也十分周備。而且筆墨生動,大有古人手跡。看完遞給湘云。忽見湘云把墨研濃,在手卷頁尾添了一行字,寫的是:“工部右侍郎臣賈政次女仲春敬繪并題。”惜春不解其意,芝哥兒看了,說道:“史姑姑又教訓侄兒了。”史湘云一笑,遂將手卷仍放在膽瓶之內,。向著芝哥道:“這“仲春”二字,老賢侄不可忘了!”紫鵑端上茶來,芝哥兒吃了,就回瀟湘館去。焙茗回說:“才聽見河南陳留三爺處有人來京,二少爺也該到老爺太太跟前打聽才是。”芝哥兒說:“好。”進到上房里來。未知來辦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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