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第一卷 第一章
麥列霍夫家的院子在村子的盡頭。牲口圈的兩扇小門朝著北面的頓河。在長滿青苔的灰綠色白堊巨石之間有一條八沙繩長的坡道,下去就是河岸:遍地是珠母貝殼,河邊被水浪沖擊的鵝卵石形成了一條灰色的曲岸。再過去,就是微風吹皺的青光粼粼的頓河急流。東面,在用紅柳樹編成的場院籬笆外面。是黑特曼大道,一叢叢的白艾,馬蹄踐踏過的、生命力頑強的褐色車前草;岔道口上有一座小教堂;教堂后面,是飄忽的蜃氣籠罩著的草原。南面,是白堊的山脊。西面,是一條穿過廣場、直通到河邊草地去的街道。
參加倒數第二次土耳其戰爭的哥薩克麥列霍夫·普羅珂菲回到了村子。他從土耳其帶回個老婆,一個裹著披肩的嬌小女人。她總是把臉遮掩起來,很少露出她那憂郁、野性的眼睛。絲披肩散發著一種遠方的神秘氣味,那絢麗的繡花令女人們艷羨。被俘虜的土耳其女人總是回避普羅珂菲家的親屬,所以麥列霍夫老頭子不久就把兒子分了出去,一直到死也沒有到兒子家去過,因為他不能忘掉這種恥辱。
普羅珂菲很快就安排好了家業:木匠給他蓋起了房子,自己圍起了養牲口的院子。秋初,就把駝背的外國老婆領到了新家。他倆跟在裝著家產的大板車后頭,走出村子;全村老少都涌上街頭來觀看。哥薩克們克制地用大胡子掩飾自己的嘲笑,女人們卻在大聲地議論,一群骯臟的孩子跟在普羅珂菲后面咦咦呀呀地亂叫;但是他敞開外衣,緩慢地,好像是順著犁溝走一樣,把老婆的一只柔軟的小手緊握在黑手巴掌里,倔強地昂起那微白的、多額發的腦袋,只有顴骨下面凸起的肌肉在顫抖,兩道總是死板板的、仿佛僵化了的眉毛中間滲出了汗珠。
從那時起,村子里就很少見到他了,他也不去哥薩克聚會的廣場,孤獨地生活在村頭頓河邊上的小房子里。村子里流傳著有關他的故事,說得神乎其神。在牧道外放牧牛犢的孩子們說,他們好像看見,每到黃昏,當霞光黯淡下去的時候,普羅珂菲就抱著老婆,走到韃靼村外墓地的土崗上,把她放在土崗頂上,背朝著一塊千百年來被風吹雨打得千瘡百孔的巨石;然后自己坐到她身旁,就這樣,他們久久地向草原眺望著,一直眺望到霞光完全消失的時候。這時,普羅珂菲把妻子裹在羊皮大衣里,又抱回家去。全村的人都在猜測這種奇怪的行徑,可是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女人們為此忙得連拉家常的工夫都沒有了。關于普羅珂菲的妻子有各式各樣的說法:有些人證明說,她是空前未有的美人,另一些人的看法卻恰恰相反。直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瑪夫拉——一個正在服役的哥薩克的妻子——假裝到普羅珂菲家去討新鮮酵母回來以后,一切才算弄明白了。普羅珂菲到地窖里去取酵母,瑪夫拉就趁這個工夫偷偷瞧了一眼,原來落到普羅珂菲手里的土耳其女人是個丑八怪……
過了一會兒,紅漲著臉的瑪夫拉,頭巾歪到了一邊,站在胡同里對一群娘兒們添油加醋地說道:“親愛的人們,真不明白,她哪點兒迷住了他,哪怕是個普通娘兒們倒也罷了,可是她,……肚子不像肚子,屁股不像屁股,簡直丑死啦。咱們的姑娘們可比她長得水靈多啦。至于身段,簡直像馬蜂一樣,一折就斷;兩只眼睛,又黑又大,眼睛一瞪,活像個妖精,老天爺饒恕我吧。一定是懷了孩子了,真的!”
“懷了孩子啦?”婆娘們驚訝地問道。
“我也不是黃毛丫頭啦,已經養過三個孩子啦。”
“那么相貌呢?”
“相貌嗎?黃臉膛。眼睛渾澄澄的,大概在外國過得并不舒服。還有,姐兒們,她穿著……普羅珂菲的褲子。”
“是嗎?……”婆娘們都驚駭地同聲叫道。
“我親眼看見的——穿著褲子,只是沒有褲絳,準是把他的便服褲子穿上啦。上身穿一件長布衫,從布衫下面露出掖在襪筒里的褲子。我一看,嚇得我心驚膽戰……”
村子里悄悄地傳開了,說普羅河菲的老婆會使妖法。阿司塔霍夫家的兒媳婦(阿司塔霍夫家住在村頭上,緊挨普羅珂菲家)起誓說,好像是在三一節的第二天,她在黎明前看見,普羅珂菲的老婆頭巾也沒有戴,光著腳,在他們家院子里擠牛奶。從那以后,母牛的奶頭就干癟成小孩子拳頭一樣大;奶也斷了,而不久牛就死了。
那一年,發生了空前罕見的畜疫。頓河邊布滿牛欄的沙灘上,每天都要出現一些母牛和小牛的尸體。牛疫又傳染到馬身上。在村鎮牧場上牧放的馬群越來越少了。于是流言蜚語立刻在大街小巷傳播開來……
哥薩克們開了個會,然后來到普羅珂菲家。
主人走到臺階上來,向大家行禮。
“諸位老人家,你們有什么事光臨舍下啊?”
人群默默地向臺階邊移動著。
最后,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老頭子首先喊道:“把你那妖婆給我們拖出來!我們要審判她!”
普羅珂菲竄回屋子,但是他們在門洞里追上了他。身材高大的炮兵——綽號叫“牛車桿子”——把普羅珂菲的腦袋向墻上撞著,勸道:“別吵,別吵,這沒有什么可吵的!……我們絕不動你,但是我們要把你的老婆踩進地里去。把她弄死,總比全村的人因為沒有牲口都餓死好得多啊。你別吵,不然我把你的腦袋在墻上撞碎!”
“把她,把那母狗,拖到院子里來!……”人們在臺階旁邊叫喊道。一個和普羅珂菲同團當過兵的哥薩克,把土耳其女人的頭發纏在一只手上,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她那拼命喊叫的嘴,一溜煙似的穿過門洞,把她拖了出來,扔到人們的腳邊。一聲尖叫劃破吼叫的人們的喧囂。普羅珂菲推開六個哥薩克,沖進內室,從墻上扯下馬刀。哥薩克互相擁擠著,從門洞里退出去。普羅珂菲在頭頂揮舞著閃閃發光、嗖嗖響的馬刀,從臺階上沖下來。人群哆嗦了一下,在院子里四散開去。
在倉庫的附近,普羅珂菲追上那個跑動困難的炮兵“牛車桿子”,從后面斜著把他從左肩一直劈到腰部。哥薩克們撞倒籬笆樁子,穿過場院,向草原逃去。
過了半個鐘頭,重新鼓起勇氣的人群才又走近院子。兩個偵察畏縮著身子,走進了門洞。全身都浸在血泊里的普羅珂菲的妻子,難看地仰著腦袋,橫在廚房的門坎上。咬得盡是傷口的舌頭,在痛苦地呲著牙張開的嘴里抽動。普羅珂菲腦袋顫抖著,目光呆滯,正在把一個哇哇哭著的肉團子——早產的嬰兒——包到羊皮襖里。
普羅珂菲的妻子當天晚上就死了。孩子的祖母,普羅珂菲的母親,可憐這個不足月的孩子,就把他抱回家去。
家人把他放在蒸熱的鋸末里,喂他馬奶吃,過了一個月,認定這個黝黑的土耳其長相的孩子能夠活下去的時候,就把他抱到教堂里去受了洗禮。跟祖父一樣,也叫潘苔萊。過了十二年,普羅珂菲刑滿歸來。剪得短短的、雜有幾根銀絲的紅胡子和一身俄羅斯式的衣服,使他變成了異鄉人,不像個哥薩克了。他把兒子領回去,又重整起家業來。
潘苔萊長成了一個膚色黝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面貌和勻稱的身材都像母親。
普羅珂菲給他娶了個哥薩克姑娘,是鄰居的女兒。從那時起,土耳其血統就和哥薩克血統交融了。從這兒開始,高鼻子、帶點野性、漂亮的哥薩克麥列霍夫家族——村里都叫他們土耳其人——就在村子里繁衍起來了。
潘苔萊埋葬了父親以后,便埋頭經營起家業:重新翻蓋了房子,宅院擴大了,又圈進了半俄畝荒地,蓋了幾間洋鐵皮頂的新貯藏室和倉房。鋪房頂的工匠按主人的要求,用剩下的鐵片剪了一對鐵公雞,安裝在倉房的屋頂上。這對公雞的那副逍遙自在的樣子,使麥列霍夫家的院子平添了幾許歡快的氣氛,顯得自足而富裕。
歲月流逝,到了晚年,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發福了:往橫里長起來,背略微駝了些,但是看上去依然還是個體態勻稱的老頭子。他身板兒硬實,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年輕的時候,參加沙皇閱兵的御前賽馬,把左腿摔傷),左耳朵上戴著一只半月形的銀耳環,一直到老年,他的胡須和頭發依然是烏黑的;發起脾氣能氣得死去活來;這顯然使他那曾經是很漂亮的妻子提前衰老了,現在已經成了個滿臉蛛網般皺紋的胖老太太了。
大兒子彼得羅已經娶了親,他很像母親;個子不高,翹鼻子,生著一頭麥色亂蓬蓬的頭發,褐色的眼睛;可是小兒子葛利高里卻像父親:雖然比彼得羅小六歲,但個頭卻比哥哥高半個腦袋,他也像父親一樣,生著下垂的鷹鼻子,稍稍有點斜的眼眶里,嵌著一對淡藍色的、扁桃仁似的熱情的眼睛,高高的顴骨上緊繃著一層棕紅色的皮膚。葛利高里也和父親一樣,有點兒駝背,甚至連笑的時候,爺倆的表情也是一樣的粗野。
父親寵愛的女兒杜妮亞什卡是個長胳膊、大眼睛的姑娘。加上彼得羅的妻子達麗亞和她的一個小孩——這就是麥列霍夫家的全部成員了。
麥列霍夫家的院子在村子的盡頭。牲口圈的兩扇小門朝著北面的頓河。在長滿青苔的灰綠色白堊巨石之間有一條八沙繩長的坡道,下去就是河岸:遍地是珠母貝殼,河邊被水浪沖擊的鵝卵石形成了一條灰色的曲岸。再過去,就是微風吹皺的青光粼粼的頓河急流。東面,在用紅柳樹編成的場院籬笆外面。是黑特曼大道,一叢叢的白艾,馬蹄踐踏過的、生命力頑強的褐色車前草;岔道口上有一座小教堂;教堂后面,是飄忽的蜃氣籠罩著的草原。南面,是白堊的山脊。西面,是一條穿過廣場、直通到河邊草地去的街道。
參加倒數第二次土耳其戰爭的哥薩克麥列霍夫·普羅珂菲回到了村子。他從土耳其帶回個老婆,一個裹著披肩的嬌小女人。她總是把臉遮掩起來,很少露出她那憂郁、野性的眼睛。絲披肩散發著一種遠方的神秘氣味,那絢麗的繡花令女人們艷羨。被俘虜的土耳其女人總是回避普羅珂菲家的親屬,所以麥列霍夫老頭子不久就把兒子分了出去,一直到死也沒有到兒子家去過,因為他不能忘掉這種恥辱。
普羅珂菲很快就安排好了家業:木匠給他蓋起了房子,自己圍起了養牲口的院子。秋初,就把駝背的外國老婆領到了新家。他倆跟在裝著家產的大板車后頭,走出村子;全村老少都涌上街頭來觀看。哥薩克們克制地用大胡子掩飾自己的嘲笑,女人們卻在大聲地議論,一群骯臟的孩子跟在普羅珂菲后面咦咦呀呀地亂叫;但是他敞開外衣,緩慢地,好像是順著犁溝走一樣,把老婆的一只柔軟的小手緊握在黑手巴掌里,倔強地昂起那微白的、多額發的腦袋,只有顴骨下面凸起的肌肉在顫抖,兩道總是死板板的、仿佛僵化了的眉毛中間滲出了汗珠。
從那時起,村子里就很少見到他了,他也不去哥薩克聚會的廣場,孤獨地生活在村頭頓河邊上的小房子里。村子里流傳著有關他的故事,說得神乎其神。在牧道外放牧牛犢的孩子們說,他們好像看見,每到黃昏,當霞光黯淡下去的時候,普羅珂菲就抱著老婆,走到韃靼村外墓地的土崗上,把她放在土崗頂上,背朝著一塊千百年來被風吹雨打得千瘡百孔的巨石;然后自己坐到她身旁,就這樣,他們久久地向草原眺望著,一直眺望到霞光完全消失的時候。這時,普羅珂菲把妻子裹在羊皮大衣里,又抱回家去。全村的人都在猜測這種奇怪的行徑,可是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女人們為此忙得連拉家常的工夫都沒有了。關于普羅珂菲的妻子有各式各樣的說法:有些人證明說,她是空前未有的美人,另一些人的看法卻恰恰相反。直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瑪夫拉——一個正在服役的哥薩克的妻子——假裝到普羅珂菲家去討新鮮酵母回來以后,一切才算弄明白了。普羅珂菲到地窖里去取酵母,瑪夫拉就趁這個工夫偷偷瞧了一眼,原來落到普羅珂菲手里的土耳其女人是個丑八怪……
過了一會兒,紅漲著臉的瑪夫拉,頭巾歪到了一邊,站在胡同里對一群娘兒們添油加醋地說道:“親愛的人們,真不明白,她哪點兒迷住了他,哪怕是個普通娘兒們倒也罷了,可是她,……肚子不像肚子,屁股不像屁股,簡直丑死啦。咱們的姑娘們可比她長得水靈多啦。至于身段,簡直像馬蜂一樣,一折就斷;兩只眼睛,又黑又大,眼睛一瞪,活像個妖精,老天爺饒恕我吧。一定是懷了孩子了,真的!”
“懷了孩子啦?”婆娘們驚訝地問道。
“我也不是黃毛丫頭啦,已經養過三個孩子啦。”
“那么相貌呢?”
“相貌嗎?黃臉膛。眼睛渾澄澄的,大概在外國過得并不舒服。還有,姐兒們,她穿著……普羅珂菲的褲子。”
“是嗎?……”婆娘們都驚駭地同聲叫道。
“我親眼看見的——穿著褲子,只是沒有褲絳,準是把他的便服褲子穿上啦。上身穿一件長布衫,從布衫下面露出掖在襪筒里的褲子。我一看,嚇得我心驚膽戰……”
村子里悄悄地傳開了,說普羅河菲的老婆會使妖法。阿司塔霍夫家的兒媳婦(阿司塔霍夫家住在村頭上,緊挨普羅珂菲家)起誓說,好像是在三一節的第二天,她在黎明前看見,普羅珂菲的老婆頭巾也沒有戴,光著腳,在他們家院子里擠牛奶。從那以后,母牛的奶頭就干癟成小孩子拳頭一樣大;奶也斷了,而不久牛就死了。
那一年,發生了空前罕見的畜疫。頓河邊布滿牛欄的沙灘上,每天都要出現一些母牛和小牛的尸體。牛疫又傳染到馬身上。在村鎮牧場上牧放的馬群越來越少了。于是流言蜚語立刻在大街小巷傳播開來……
哥薩克們開了個會,然后來到普羅珂菲家。
主人走到臺階上來,向大家行禮。
“諸位老人家,你們有什么事光臨舍下啊?”
人群默默地向臺階邊移動著。
最后,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老頭子首先喊道:“把你那妖婆給我們拖出來!我們要審判她!”
普羅珂菲竄回屋子,但是他們在門洞里追上了他。身材高大的炮兵——綽號叫“牛車桿子”——把普羅珂菲的腦袋向墻上撞著,勸道:“別吵,別吵,這沒有什么可吵的!……我們絕不動你,但是我們要把你的老婆踩進地里去。把她弄死,總比全村的人因為沒有牲口都餓死好得多啊。你別吵,不然我把你的腦袋在墻上撞碎!”
“把她,把那母狗,拖到院子里來!……”人們在臺階旁邊叫喊道。一個和普羅珂菲同團當過兵的哥薩克,把土耳其女人的頭發纏在一只手上,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她那拼命喊叫的嘴,一溜煙似的穿過門洞,把她拖了出來,扔到人們的腳邊。一聲尖叫劃破吼叫的人們的喧囂。普羅珂菲推開六個哥薩克,沖進內室,從墻上扯下馬刀。哥薩克互相擁擠著,從門洞里退出去。普羅珂菲在頭頂揮舞著閃閃發光、嗖嗖響的馬刀,從臺階上沖下來。人群哆嗦了一下,在院子里四散開去。
在倉庫的附近,普羅珂菲追上那個跑動困難的炮兵“牛車桿子”,從后面斜著把他從左肩一直劈到腰部。哥薩克們撞倒籬笆樁子,穿過場院,向草原逃去。
過了半個鐘頭,重新鼓起勇氣的人群才又走近院子。兩個偵察畏縮著身子,走進了門洞。全身都浸在血泊里的普羅珂菲的妻子,難看地仰著腦袋,橫在廚房的門坎上。咬得盡是傷口的舌頭,在痛苦地呲著牙張開的嘴里抽動。普羅珂菲腦袋顫抖著,目光呆滯,正在把一個哇哇哭著的肉團子——早產的嬰兒——包到羊皮襖里。
普羅珂菲的妻子當天晚上就死了。孩子的祖母,普羅珂菲的母親,可憐這個不足月的孩子,就把他抱回家去。
家人把他放在蒸熱的鋸末里,喂他馬奶吃,過了一個月,認定這個黝黑的土耳其長相的孩子能夠活下去的時候,就把他抱到教堂里去受了洗禮。跟祖父一樣,也叫潘苔萊。過了十二年,普羅珂菲刑滿歸來。剪得短短的、雜有幾根銀絲的紅胡子和一身俄羅斯式的衣服,使他變成了異鄉人,不像個哥薩克了。他把兒子領回去,又重整起家業來。
潘苔萊長成了一個膚色黝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面貌和勻稱的身材都像母親。
普羅珂菲給他娶了個哥薩克姑娘,是鄰居的女兒。從那時起,土耳其血統就和哥薩克血統交融了。從這兒開始,高鼻子、帶點野性、漂亮的哥薩克麥列霍夫家族——村里都叫他們土耳其人——就在村子里繁衍起來了。
潘苔萊埋葬了父親以后,便埋頭經營起家業:重新翻蓋了房子,宅院擴大了,又圈進了半俄畝荒地,蓋了幾間洋鐵皮頂的新貯藏室和倉房。鋪房頂的工匠按主人的要求,用剩下的鐵片剪了一對鐵公雞,安裝在倉房的屋頂上。這對公雞的那副逍遙自在的樣子,使麥列霍夫家的院子平添了幾許歡快的氣氛,顯得自足而富裕。
歲月流逝,到了晚年,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發福了:往橫里長起來,背略微駝了些,但是看上去依然還是個體態勻稱的老頭子。他身板兒硬實,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年輕的時候,參加沙皇閱兵的御前賽馬,把左腿摔傷),左耳朵上戴著一只半月形的銀耳環,一直到老年,他的胡須和頭發依然是烏黑的;發起脾氣能氣得死去活來;這顯然使他那曾經是很漂亮的妻子提前衰老了,現在已經成了個滿臉蛛網般皺紋的胖老太太了。
大兒子彼得羅已經娶了親,他很像母親;個子不高,翹鼻子,生著一頭麥色亂蓬蓬的頭發,褐色的眼睛;可是小兒子葛利高里卻像父親:雖然比彼得羅小六歲,但個頭卻比哥哥高半個腦袋,他也像父親一樣,生著下垂的鷹鼻子,稍稍有點斜的眼眶里,嵌著一對淡藍色的、扁桃仁似的熱情的眼睛,高高的顴骨上緊繃著一層棕紅色的皮膚。葛利高里也和父親一樣,有點兒駝背,甚至連笑的時候,爺倆的表情也是一樣的粗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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