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小妖外婆就給小妖媽媽打電話，問：“我寄的雞蛋收到沒？打爛沒？”

小妖媽媽說：“收到了老媽。一顆都沒爛。看了您寫在包裝盒上的字，‘快遞員同志，里面是給我外孫女小妖的生日雞蛋，麻煩多費心’，誰還好意思打爛外婆的蛋呀。”

“沒爛就好，今天小妖九歲生日，多給她吃一個雞蛋哈?！?/p>

“小妖天天吃外婆的雞蛋，已經吃得圓滾滾像雞蛋了，她說她要減肥了。”

“小丫頭減什么肥嘛，一抽條就不胖了，你當年抽條的時候，就瘦得像根豆牙菜?！?/p>

“哼，我弟為什么那么胖，都是您重男輕女，把好吃的都讓我弟給吃了?！?/p>

“呔，沒良心的臭丫頭，別人家重男輕女，我們家信窮養兒子富養女，全家都寵著你，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老搶弟弟的玩具，就像個霸道公主?！?/p>

“原來，我好吃懶做、蠻不講理的公主病，都是您慣出來的呀，要是哪一天小妖她爸煩了我這個公主，不要我了，我只有回家去啃老爸老媽的老骨頭了。”

“你要是有公主病，那也是小妖她爸慣出來的。那一年你們回來，小妖她爸把你們慣得呀，連我都看不下去了，他不僅給小妖洗臉，還給你洗臉，我活了六十年，見過老公給老婆洗腳的，沒見過洗臉的。嫁了那么心細、厚道、有責任心的男人，你要知足，不準老欺負他知道不。”

“哎呀老媽，哪有您這樣做媽的，不向著自己的女兒，倒向著別人，我怎么欺負他了，讓他給我洗臉，那是教他怎么疼自己的老婆知道不?！?/p>

“好啦好啦，你們倆誰也別欺負誰，夫妻不和，最吃虧的是娃兒。小妖起來沒？”

“早就起來了，一早就出去玩了。周一至周五，七點鐘就得起來去上學，三叫四叫，裝睡不起來，周六周日，不用叫，她六點多鐘就哧溜爬起來，小朋友們沒起床，她一個人也能玩得很帶勁，爭分搶秒地玩……”

“讓她好好玩吧，現在的娃兒，不容易，你們大城市還好一點，我們鄉下才離譜，三年級的娃兒就得上晚自習，寒冬臘月，風里來，雨里去，真是造孽呢，考不好，回家來還要挨父母教訓。上個月，丘家灣有個十歲的娃兒，沒考到一百分，回家怕爸爸打，跳河了，那個慘呀。小妖無論成績好不好，都不許罵她、打她，聽到沒？”

“小妖學習成績也就中不溜吧，語文不錯，作文常常給老師當范文讀，數學差一點，我們也無所謂，也沒指望她當數學家。只是，作業太多，她又好玩，邊做邊玩，常常十一二點還沒做完，自己急得哭?！?/p>

“娃兒正長身體，你們怎么能讓小妖做作業做到半夜十一二點？我看電視上說，細娃兒必須在晚上九點以前睡覺，否則，會影響身體發育的，還會影響智力。”

“老媽，這叫中國國情，全中國的孩子都這樣，我們也沒辦法?！?/p>

“唉，這可如何是好呢，美國呢？美國的娃兒，讀書也這么辛苦嗎？”

“美國娃兒很幸福，他們只管如何玩得高興。政府有規定，小學一年級家庭作業不得超過十分鐘，二年級不得超過二十分鐘，五年級不得超過五十分鐘，而且，家庭作業基本上也是觀察、做手工什么的，和玩兒差不多。有些學校還干脆取消了小學生的家庭作業。”

“這么說來，美國佬雖然常常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教育娃兒倒是有一套，怪不得，那么多人送娃兒去美國讀書，咱小妖可以去不？”

“去是可以去，小妖她爸有個同學在美國，很喜歡小妖，認她做了干女兒，一直說要接小妖去美國讀書，費用由他負責，我們一直猶豫著沒答應。小妖畢竟太小，萬里迢迢去美國讀書，我們不放心。而且，她既然在美國讀書，將來也一定在美國工作，在美國嫁人，我們想看一眼都不容易，這個女兒，就算白養了?！?/p>

“嗨，你們大地方的人，思想境界咋還不如我一個農村老太太呢？生兒育女，是為了拴在身邊防老的嗎？人沒去美國又怎樣，你不是只在深圳嗎，坐飛機兩個小時就到四川了，不也是六年沒回家了嗎？每年給你們喂一頭豬，兩只羊，沒吃任何亂七八糟的飼料，只吃糧食和青草，喂得肥肥壯壯的，每年都沒有人回來吃，我的女兒，我的外孫女兒，是不是也白養了？不是這樣的嘛，娃兒能快樂長大，能打出自己的天下，才是最重要的，做父母的，不能用親情把娃兒一輩子捆梆在自己身邊的，你們六年不回家，一定有不回家的道理，我一點怨言都沒有。所以，我覺得吧，如果小妖干爸愿意資助她去美國讀書，這是很好的機會，你們應該把握住，我不知道美國到底怎么樣，既然有錢有勢的人都把娃兒往那兒送，一定不會比咱中國差勁，就沖美國娃兒不用做家庭作業這一點，我就同意小妖去美國讀書……”

“媽，我知道怎么做了，我手機快沒電了，不說了哈。”

“你那什么破手機，說著說著老沒電，跟你說哈，小妖去美國讀書的錢，不能都讓小妖干爸出，我這兒每年給小妖存著一萬塊錢呢，本來是攢著給她辦嫁妝的，她要是去美國讀書，我現在就拿出來。祝小妖寶貝生日快樂，健康成長，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再見?！?/p>

小妖媽媽掛斷電話，淚流滿面。每次和媽媽通電話，常常話沒說完，就得掛掉電話，她知道自己再說下去，一定會哭出聲來。

他們六年沒回四川，前三年是因為小妖在治病，不能對外公外婆說的病，不能回去；后三年是因為小妖病逝了，他們怕外公外婆知道小妖沒有了，不敢回去。

這是小妖媽媽醞釀已久的一個電話，讓外婆同意小妖去美國讀書，留下一個遠在天邊的念想，然后，他們就可以回四川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