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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老同學來訪。

我煮了兩杯咖啡，倒在新買的斯里蘭卡金邊瓷器里端出來。沒想到，那位太太一瞪眼：“看到這種帶碟子的咖啡杯，我就有氣。”

我嚇了一跳。

“不是說你啦！”她笑了起來，“我是說我老公，看到這個碟子，就想起我老公的混蛋。”

“為什么？”我問。

“因為我們結婚之前，每次我喝咖啡，他都會把一雙手伸在咖啡杯下面，說是怕咖啡灑出來，弄臟我的衣服。”

“多肉麻！”一屋子人都笑了。

“但他很現實。所以剛結婚，他就不肉麻了。我問他為什么不肯再伸手幫我接著了，你們猜他怎么說？停了一秒，他說：‘弄臟洗洗就行了。’隔兩天，他干脆買了一套咖啡杯，說：‘現在有小碟子，不會打翻了，自己喝吧！’所以，我現在一看到帶碟子的咖啡杯，就想到他以前的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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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離婚了。”一個中年的朋友在電話里說。

“你不是才說太太最近對你特別好，常常打電話到你辦公室里說想你嗎？”我說。

“她想我？！”對面傳來怒沖沖的聲音，“她只是要確定我在辦公室。我笨，還以為她真的那么體貼呢！后來看報紙上寫配偶出軌的征象，包括另一半對你特別熱情、溫柔，對你在辦公室的作息特別關心，才起了疑。所以有一天，我放下她的電話就就沖出門去，飛車回家，停下車，正看見那個男人從我家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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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一個年輕女同事說的話。

“如果哪天晚上，我先生對我特別好，”30多歲的女同事神秘地笑笑，“我就知道那天晚上他要做愛做的事了。”

“怎么個好法？”有人問。

“幫我擦桌子、洗碗啊！哄小孩早早上床睡覺啊！”

她的丈夫在旁邊笑了起來：“當然要好！要不然她一直拖、一直磨，磨到小孩睡覺才去洗碗、擦廚房，拖到十二點、一點，興趣早沒了。”

“所以呀！結了婚的男人對你好，多半有所求。”在場的女同事你一言、我一語地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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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又在泡發魚翅了。

那是她叮囑我去香港買的，先放在溫水里，加上姜片泡24小時，再配上香菇、魚肚、雞肉、筍絲、高湯、黑醋和香菜。

“兒子要回來了嗎？”我問，“你又要做魚翅羹了。”

每次當魚翅羹的香味彌漫整個屋子，就是兒子進門的時刻。

“好香！好香！好像到了臺灣的夜市。”兒子總是這么喊，“奇怪，我真有口福，一回家，就能碰上我最愛吃的東西。”

有一天，我吃醋地問太太：“為什么兒子回來，你才做魚翅羹呢？”

“做魚翅羹，他都不一定回來。不做，更不想家了。至于你，反正得回你的老窩，不怕你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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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91歲的老母親拿著茶杯出來，我趕緊跑去接過來，再奔到廚房，為她倒滿熱水，放在她的輪椅旁邊，又把當天的報紙交給她。

晚飯后，我在看電視，老母親慢慢走過來。我從桌子上的紙盒里拿出一塊巧克力放在她手里。

一大塊巧克力，她居然一次全放進嘴里，又繞過椅子，從她下垂的眼皮里露出亮亮的眼神，還拍拍我的膝蓋：

“告訴我，你是不是又要回臺灣了？”

“沒有啊！”我說，“我這次要在家待3個多月才走！”

她點了點頭，緩步離開，喃喃地說：“我覺得你又要走了。”

我好奇地追問：“為什么呢？”

“因為你這兩天對我特別好，”她指指嘴，“說不準我吃糖，還給我巧克力吃……”

我沒答話，不敢告訴她那是代糖做的巧克力，怕她知道就覺得不好吃了。

我是最近對她特別好嗎？還是以前對她不夠好？我又為什么在每次離家之前，不自覺地會對她特別好？

我想，以前我是因為自己要離開。但是這一年，看她快速地衰老，我有了另一種恐懼。

一個人為什么對另一個人特別好？

年輕時，可能為了占有他。

少壯時，可能為了親愛他。

出軌時，可能為了虧欠他。

思念時，可能為了吸引他。

老年時，可能為了怕離開他。或像我一樣，怕我的老母親在某一天，突然永遠離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