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桔

小桃從三歲開始就被接到外婆家，今年都六歲了。

小桃的爸爸在小桃兩歲的時候因為打架把人打死了，被判了無期徒刑；小桃的媽媽一年后就改嫁了，嫁到了很遠的廣東，臨走前，小桃被媽媽送到了外婆家。

外公常年有病，外婆的退休金也不高，小桃就沒有上幼兒園，一天到晚就在家門口玩。

小桃很懂事，在家門口玩的時候，見到地上有易拉罐、礦泉水瓶之類的東西就撿回來給外婆，她知道那些東西是能賣錢的。沒有玩具，有時候在垃圾桶里看到什么破舊的小玩意，小桃就像得到了寶貝一樣撿回來一個人玩。

沒有上學的小桃最喜歡周末了。因為只有周末的時候，家門口那些平時要上學的小伙伴們才有時間在家里，這個時候小桃就可以去找他們一起玩。小桃是個愛玩的小女孩。是啊，有幾小個女孩不喜歡玩呢。

小桃很喜歡吃桔子，因為外婆家條件有限，小桃很少能吃到水果，外婆偶爾買些桔子回來，自己一個也舍不得吃，全給了小桃。爸爸不在了，又沒有了媽媽，小桃很享受外婆的寵愛。

去年，小桃的舅舅強子結婚了，小桃的舅媽娟子個子高高的，皮膚又嫩又白，長得很漂亮。但不知道為什么，舅媽娟子一直不喜歡小桃。娟子說小桃不愛干凈，天天在家門口到處撿別人扔掉的臟東西，還說小桃是外人的孩子。

娟子沒有說錯，小桃還真的不是她外婆的親外孫女。小桃的外婆婚后一直沒有小孩，到四十歲才生了小桃的舅舅，小桃的媽媽是小桃外婆結婚的第三年抱養的。

小桃很乖，可能是年齡小的原因，她從來不記恨舅媽對她的冷言冷語。每次舅媽下班回來，她就搬來椅子讓舅媽坐下，然后再小心地幫舅媽倒杯水，再走到一旁遠遠地看著舅媽，討好地笑著。

娟子從做姑娘起就喜歡吃水果，她說皮膚的保持全靠水果的營養。剛剛戀愛的時候，強子每天晚上下班都買些香蕉、桔子之類的水果去娟子的廠門口等她。把娟子送到家，強子再回到自己家的時候也經常帶一個香蕉或者兩個桔子回來給小桃吃。那個時候小桃很幸福。

今年六月，舅媽娟子懷孕了。這可把小桃的舅舅和外婆高興壞了。舅舅強子對娟子說:“小孩生下來之前你別再去上班了，你就呆在家里一心養身子，回頭給我生個胖小子?！?/p>

這天強子不上班，娟子在家嘴里難受，告訴強子說她想吃酸的?！八醿豪迸边@句老古話強子是懂的，強子心想娟子的肚子里這次肯定是個男孩，就一下子高興的不得了。

強子馬上拉著一旁玩耍的小桃說:“小桃，舅舅帶你買桔子去……”話還沒有說完，娟子就喊住了強子，拉長著臉說:“要去你一個人去，別帶她?！睆娮油曜?，又看了一眼失望的小桃，就一個人出門了。

半個小時候后，小桃拎著兩袋桔子回來了。小桃開心地把袋子遞給了舅媽娟子，娟子奇怪地問:“你哪里來的桔子？你舅舅呢？”小桃紅著臉，說:“舅舅買好桔子后接到了單位的電話，來不及回家，在街拐角看到了我，就把這兩個袋子交給了我?！?/p>

娟子半信半疑地接過袋子，一看，竟然氣不打一處來。原來，兩個袋子里的桔子全都被剝皮了，每個桔子還都少了一瓣。

娟子一把拉過小桃，大聲質問:“這桔子怎么了？皮是誰剝的？怎么每個桔子都少了一瓣？是你吃的吧？！給你吃我不吃了！”話剛說完，就把兩袋桔子砸到了小桃臉上。

六歲的小桃站在那里，低著頭，臉憋得通紅，兩個眼圈里有淚水在滾動。

這時，外婆從外面回來了，聽完兒媳婦的對小桃的一陣質問，外婆彎下腰，摟著低頭不語的小桃，不解地說:“小桃，你想吃桔子就給外婆說啊。好孩子是不能這樣做的，你看你也不洗手就把每個桔子的皮都剝了，還把每個桔子都吃了一瓣，你這是干啥啊？你這樣弄，這些桔子舅媽還怎么吃呢？”

聽了外婆的責備，小桃沒有能憋住，哇地一聲終于哭了起來:“外婆，我不是故意的，舅媽說她想吃酸的，我回來的路上就把每個桔子都剝開了，每個桔子我都先嘗了一瓣，酸的放一個袋子，不酸的放另一個袋子，我想這樣舅媽就不用再挑了……”

聽完六歲的小桃這樣的話，兩個大人頓時驚呆了。娟子愣在那里一直沒有回過神來，外婆摸著小桃的頭，也說不出話，一個人默默地擦著眼圈，哽咽著。

小桃有些驚訝地望著舅媽和外婆，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兩袋桔子，拿過一袋遞給娟子:“舅媽，這袋是酸的，袋子我做過記號的，你吃吃看?！本曜佑行┦Т耄瑧z愛地望著小桃，顫抖地接過袋子，然后從里面拿出一只桔子，慢慢地放到了嘴里。桔子咬開了，娟子眉頭輕輕一皺，一股徹骨的酸立即涌上了她的心頭。

小桃再拿過另一袋桔子交給了外婆:“外婆，這袋是不酸的，您吃?！笨赐馄胖活櫜裂蹨I，小桃拿出一瓣桔子塞到了外婆的嘴里，天真地問:“外婆，甜么？”外婆嘴里含著桔子，一把摟住了外孫女，喃喃地說:“甜，甜……”

那天晚上，強子加班到十一點才回家。見娟子坐在床上還沒有睡，強子坐到娟子旁邊，摸了摸娟子的肚子，問:“老婆你怎么了？怎么這么晚還沒有睡？”娟子沒有說話。看娟子一臉嚴肅，強子納悶地問:“啥事？你說。啥事我都依你?！?/p>

娟子一把拉住強子的手，認真地說:“給你說幾個事情，你必須依我！一是以后買什么吃的都要買兩份，我一份小桃一份，最好是隔幾天就買一點桔子，我和小桃都喜歡吃；第二個事情是我才懷孕三個月，還能干事的，我出去找點簡單的事情做，好歹能貼補一點家用；還有一個是最重要的事情，你看暑假都快完了，小桃也六歲了，你趕緊抽時間去學校給她報名，再不讓她上學會毀了她的，我們做舅舅舅媽的以后要對小桃多一些關心啊?！?/p>

娟子說完，把頭深深地埋在強子的懷里，好像剛剛吃了一瓣酸酸的桔子，眼淚又忍不住地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