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有太多虛幻的東西橫亙在愛情中間，比如外貌。當失去慣有的東西，你會發現，曾經在意的，在真愛面前也許從來都不值一提。

1.

曾經有個叫布拉德的小鎮，那里住著一群奇丑無比的人們，他們的出生只為種植一種叫夢幻的蘑菇，據說這種蘑菇只要嘗一口，然后說出對方的名字，你和對方的容貌就會互換。世界上只有布拉德小鎮的人能夠種出夢幻蘑菇，因為這種蘑菇需要吸食布拉德人的血液。

夢幻蘑菇每年只能產一株，因為存活需要把一個成年人的血液榨干才能采摘，于是布拉德人每天輪換著為它輸血。每年的九月是夢幻蘑菇出售的時節，會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到小鎮參加競拍。

拉波是此次競拍的司儀。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把一個裝飾精美的盒子呈上，在場所有的競拍者都伸長了脖子，好像僅憑那雙眼珠子就可以將盒子中的寶物奪走。拉波清了清嗓子，示意在場的競拍者保持安靜，按照競拍的流程，拉波把盒子打開，讓在場的所有人見證夢幻蘑菇的真假。其實它的樣子和普通的蘑菇沒什么兩樣，只是見到它的人都有一種控制不住的欲望，就像一條貪婪的蛇，一點點侵吞身體里的理智。

拉波用小錘子輕輕敲了下桌面，競拍正式開始了。競拍場里此起彼伏的聲音叫囂著各種數字，一聲比一聲高，也夾雜著微弱的嘆息，焦躁和傲慢。拉波手中的錘子重重地敲下，夢幻蘑菇的主人是一個長著滿臉橫肉的男人。

拉波很官方地向他表示祝賀，可他兩只眼珠卻直直地盯著拉波手里的盒子。拉波把盒子交到他手中，他連簡單的答謝都舍不得吐露，就匆匆離開了小鎮。

2.

距離那次競拍大約一個星期后，拉波懶洋洋地躺在小院里，一個男人闖進她的庭院，是上次競拍得到夢幻蘑菇的人。他滿臉的橫肉讓拉波眼里不自覺地流露出厭惡。男人顯然看出了拉波眼神里的含意，拘謹地往后退了退說：我被長著這張臉的家伙換了容貌，他奪走了我的所有，包括我的未婚妻，我求求你幫幫我，我想換回我原來的臉。

每年都有類似的情形出現，那些被換了容貌的人請求布拉德人幫他們把臉換回來，可是夢幻蘑菇的成長周期是一年，在這一年中，所有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有人墮落了，有人發奮了，還有一些就消失了。

拉波拍拍那個男人的肩，表示無能為力。他眼里的空洞像一攤死水，連最后一絲希望都沉沒殆盡。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我不在乎我的財產，我只是不能沒有我的未婚妻，沒有她，我會活不下去。拉波承認她有一點震撼，這個男人的理由和以往那些追逐名利和錢財的人比起來要高尚得多，盡管如此，她還是找了一個借口打算把他打發走。她對他說，一株夢幻蘑菇的價格起碼也要以億來計算，你現在一窮二白的，拿什么來買。男人聽后有點興奮，他似乎覺得只要有錢，拉波就答應幫他。他此刻的眼神就像個孩子，好像已經遺忘了這個社會的殘酷。

拉波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想他一定堅持不了多久。她見多了這樣的人，一年又一年，時間會使他們墮落，放棄，裹著皺巴巴的皮囊老去。

3．

再次見到那個男人是一個月后的午后，拉波剛為夢幻蘑菇輸完血，身體有點虛弱，她閉著眼躺在小庭院里，沐浴陽光的溫暖。和先前一樣，男人仍然咋咋呼呼地闖進她的庭院，只是他眼里有了光芒，手里提著一個錢袋。拉波斜著身子看了他一眼：這些錢你就算攢十年也不一定能買到夢幻蘑菇。男人并沒有因此而消沉，他滿臉堆笑：我知道這些錢遠遠不夠，可是我現在一天打三份工，我相信工夫不負有心人。這些錢我先存在你這，等哪天足夠了你就幫我把臉換回來。

也許是這種笑容讓拉波有點心動，答應了替他保管這些錢。男人向她道謝后，就匆匆走掉了。布拉德人是不允許摻和人類的生活，只是這個男人開始引起拉波的注意。

三天后，拉波沒想到男人又來找她。這次和以往不一樣，平和的面容里透出了憤怒和無奈。只不過三天的時間，他蒼老了很多，點點青絲有些許泛白。他倚在門上，遞給拉波一張報紙，整個版面都是某某公司總裁將要和他的未婚妻完婚的消息。照片里的男人英俊瀟灑，未婚妻也貌美如花。男人說話的聲音有點哽咽：我的未婚妻將要是別人的了。

拉波是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在她面前流淚，她的心里有著從不曾出現的慌亂，她很同情這個原本幸福的男人。她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只是不痛不癢地和他聊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男人打破了這種漫無邊際的閑聊，他開始號啕大哭，像個孩子一樣不知道遮掩，他近乎哀求地跪在拉波面前，請求她幫他把他的容貌換回來。拉波真的有點手足無措，她原本可以很輕松地拒絕這個請求，可這次她猶豫了很久，最終她從喉嚨里發出了好這個音節，一直連綿不斷地延伸出去，越過院子里的銀杏樹，越過那片蘑菇地，伸向更遠的地方。男人輕輕擁抱了拉波，九十度地鞠躬后，就是一連串感謝的話。

晚上，拉波一人在屋子里來來回回踱了很久。她想，要幫到男人只有一種辦法。

4.

想要使夢幻蘑菇提早采摘，只能使蘑菇盡快吸食完一個成年人的血液。拉波很清楚，這是一筆生命的交易。可是對于這個男人，她似乎無法置之不理。

那天晚上，她穿著得很漂亮。布拉德人天生有一張奇丑無比的臉，去世的母親和她說這是為了防止我們的族人和人類相愛。拉波知道她是愛上了那個人類，并甘愿為之付出生命。她右手腕上的刀口短短的一條，里面滲出了鮮紅的血液，一滴一滴，好像是死亡的沙漏，流盡了，就是終點。

天空中慢慢浮現出魚肚白，一縷陽光照射進來。那是拉波和男人約好的時間。她無比虛弱地把夢幻蘑菇放到庭院的石桌上，每走一步，她的身子都在搖晃。她扶住石桌，在蘑菇邊上附上了一頁信紙。她緩緩地坐下，看遠處奔跑而來的身影，她想多看一會，可是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男人跨進庭院的時候，拉波已經化為一縷青煙。他只看到石桌上的一株蘑菇和信紙上簡單的信息：希望你能幸福！

男人焦急地咬了一口蘑菇，說出一個名字。他有些慌張地摸自己的臉，他跑到小溪旁反復驗證，他開始大笑。他第一個想感謝的就是拉波，可是他還是匆匆離開去找他的未婚妻。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推開房門，看見他的未婚妻躺在床上，他甚至有些激動，都忘了喊他未婚妻的名字。他走近了，走得更近了，床邊撒落了一些小藥丸，他突然覺得不對勁，拼命地搖晃他未婚妻的身子，可是心臟已經停止跳動，沒有了鼻息，只是一具冰冷的軀殼。

前天晚上，他的未婚妻發現了自己未婚夫的秘密。她不愿意嫁給一個冒牌的丈夫，可是周圍沒有人相信她的話，走投無路的她只能選擇離開這個世界來繼續堅持對她未婚夫的愛。

這個世界有太多虛幻的東西橫亙在愛情中間，比如外貌。當失去慣有的東西，你會發現，曾經在意的，在真愛面前也許從來都不值一提。